衆人落座,不等茶水沾唇,便見騰善等陸續趕來,見掌門師姑安然無事,這才放心。
因聽說要同嶽之蕙幾個先行下山,馮二中心内有氣,摘下頭上的紅花盡數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
單青道:“花兒又沒招惹你,做什麼這樣?”
馮二中嘀咕道:“這花,不好看嘛。”
衆人相視而笑。
說話間,又有麥留秧等準備了禮物趕來相送,單明緻謝不疊。衆人知離别在即,秦明自有話說,随即辭出。
等到人散,見秦佑臻坐在那裡發呆,單青笑道:“怎麼,舍不得我們走啊?”
秦佑臻道:“我在想言崇和馮二中的婚事。”
單青收了笑容,歎道:“馮二中執意要等三年孝滿才肯成親,就依了她吧。隻是有點對不住言兄弟。”
秦佑臻點頭道:“言崇理會得。”又向明葉天道:“峨眉都是女兒家,二哥雖為掌門,不便多說,以後姐姐可要多操心些。”
明葉天笑道:“放心吧。隻是,她們更願聽你這小小師叔的話。”
單青點頭笑道:“這話不假。”
午後,秦佑臻親自送客下山。陪着走了一程又一程,明葉天催促再三,大家才忍淚相别。
回山路上,騰益并馬歎道:“掌門師姑祖,不是益兒背後說人,這嶽姑娘實在驕縱無度,單掌門他們可是有的煩了。既知自己不受歡迎,怎底非要與人同行?”
秦佑臻怏怏道:“你這老江湖都想不通的事,我小小年紀如何能懂?”
大家聽聞先是一愣,繼而哄然大笑。
秦佑臻想起一事,回身道:“這段日子山中忙亂,你們師兄妹的劍法進展如何?下月便是武林大會之期,屆時可不要丢臉。”
騰益喜不自禁,追問道:“掌門師姑祖同意我們去麼?”
秦佑臻道:“不然呢,我去跟人家打啊?”
騰益忙下馬道:“掌門師姑祖放心,益兒絕不會令掌門師姑祖失望的。”
秦佑臻道:“我當然不會失望,由你爹和三叔四叔帶隊,我就不信還有誰能打得過他們。”說完一抖缰繩跑走了。
騰益呆在原地,苦臉道:“這麼說來,還是輪不到我們上場啊?”
送走了明單,常湛又不在身邊,秦佑臻登感失落,又無心他事,是以隻看書消遣時光。一日午後,忽聽人回甄剛到訪,忙放下書本接出去。
一見秦佑臻,甄剛沖口急道:“你嫂嫂呢?”
秦佑臻道:“大哥來遲一步,姐姐早幾日下山了。”
見甄剛轉身便走,秦佑臻阻住道:“大哥,《七寶八相圖》雖為天下至寶,可以大哥今日今時資質,早已青出于藍,若潛心開著,必能流芳百世彪炳史冊,何必如此執着?”
甄剛盯着秦佑臻直看了兩三句話的功夫,淡然道:“既如此,秦掌門又何須千方百計尋回《神草集》?”
秦佑臻正色道:“師父臨終遺命,身為弟子責無旁貸。《七寶八相圖》源自三境,難道大哥也是迫于使命?”
甄剛激怒道:“你?”
秦佑臻誠然道:“隻要大哥放下執念,與姐姐,”
甄剛擺手截話道:“多謝秦掌門訓誡,甄剛之事不勞費心。”說罷擡腳便走。
秦佑臻追出,将明葉天留書轉交。甄剛當場拆看,忽然哈哈大笑着将信揉成碎片,揚長而去。望着滿地紙屑,秦佑臻怔怔流下淚來。
傍晚,秦佑臻親往吸龍絕壁送飯,卻不見常湛身影。扶欄仰望,但見夕陽下,絕壁雲台劍光閃爍,便不肯攪擾,坐在石桌前悄然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朦胧中聽見一陣噼啪柴草響,秦佑臻急忙睜眼,見自己躺在草堆上,洞口篝火正旺,架子上銅壺裡的水咕嘟嘟作響。
常湛聽見動靜,并不回頭,隻輕聲笑道:“娘子醒啦?”
秦佑臻翻身坐起,披着袍子走來,見常湛正在一盞燈籠上描畫,挨身蹲下,笑道:“也不叫人家一聲。”
常湛笑道:“聽聞這幾日掌門師姑晝夜用功苦讀,想必是累壞了。”
秦佑臻笑顔如花,扁嘴道:“又是言崇這大三八說的。”
常湛回身替妻子裹好皮袍,柔聲道:“如今天涼,萬一凍着可不是鬧着玩的。”說着将燈籠遞到妻子手上,又取來竹籃,叮囑道:“快回去,别叫大家擔心。”
秦佑臻指着燈籠上才畫好的兩朵小小櫻花,笑道:“這一朵是我,這一朵是官人大人。”說完滿心歡喜的提燈下山去。
行至半路,見騰益包俞蓉夫妻站在一棵櫻樹下說話。想到明甄夫妻情斷,頓覺傷感。
路過水煙閣,問候了姜裡子的情形,聽說一切安好,才放心回去。
如此,又過了幾日,常湛罰期已滿,特往攬月閣問安。
衆人聽說趕來相見,論及起不日将在長安舉行的武林大會,騰益等神采飛揚躍躍欲試,恨不能立刻在天下英雄面前大展拳腳。
騰善道:“此次武林大會旨在團聚江湖各門各派之力,共同防禦外侵和邪惡勢力,防備再次發生峨眉少林等慘案。隻是江湖門派衆多,分布極廣,為求同心同力,這才提議召開大會,由衆人推選出總盟主和東南西北四大分路盟主。”
騰益笑道:“總盟主不敢說,這南路盟主,自然非咱們莫屬。”
騰善瞪了他一眼,斥責道:“亂說什麼?”
秦佑臻道:“不管什麼盟主,我們都不要。此次長安之行,皆由騰善号令,若有不從,别怪我秋後算賬。”
衆弟子忙躬身道:“是。”
白渙聽聞要他留在山中,急道:“掌門師姑,裡兒胎情穩定,且産期尚早,何不令我同行?況聽聞這次大會各大門派齊聚,弟子不去,倒叫人家說咱們托大。”
不等秦佑臻說話,姜裡子顫巍巍走來,急切道:“掌門師姑容禀,”
秦佑臻擺手讓座道:“别急,有話慢慢好講。”
騰賢忙扶師娘坐下。姜裡子道:“若為着我留下,傳揚出去,官人豈非成了笑話?”
白渙亦道:“是啊,家中有掌門師姑照料,萬無一失。”
秦佑臻笑道:“你倒撇得幹淨。”
衆人聽聞都笑起來。因見兩人再三懇求,秦佑臻不便勉強,隻得應允。
隔日一早,騰善師兄四人帶着騰益師兄妹齊往攬月閣拜别掌門,而後下山趕往長安。
彼時因包禮感染風寒,是以不曾同往,隻留山中靜養。如此過了半月,又有太行镖局來人送帖,說是包老夫人壽誕,拜請秦佑臻赴宴。秦佑臻心知老人家想念女兒和孫兒,便備下厚禮一份,令包家姑侄代為拜上。
一日閑來無事,忽然想起多日未見小白,秦佑臻丢下書本出門閑逛。主仆在百裡三秋跑了個來回,見日頭西沉,這才意猶未盡的往回趕。
漫步在櫻花林中,一面替小白梳理鬃毛,一面笑道:“這些日子總不能帶你出來溜達,是不是悶壞了?”
見小白不停低頭去蹭樹幹,忙伸手阻住道:“小心腦袋撞出包來。”說着輕撫馬兒門鬃,不覺驚訝道:“這是什麼?”一面說着一面抱住馬兒額頭細看,隻見門鬃皮毛下竟長出一段潔白如玉的犄角。
便在秦佑臻觸到犄角的同時,馬兒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猛然脫缰,朝着一棵大樹用力撞了上去。隻聽咔嚓一陣響動,酒缸粗細的樹幹斷裂開來,驚起飛鳥一片。
秦佑臻吓了一跳,拉過缰繩道:“你瘋了?這些樹木又沒招你惹你,好端端的發什麼癫?長個犄角就這樣,若肋下生翅豈不立刻飛上天?”
小白望着主人,目光比之先前更加溫順,低頭蹭了蹭主人的衣角,噴了兩聲鼻哨便不動了。
秦佑臻輕撫犄角,滿心不解,隻叮囑道:“再不可胡頂亂撞,若傷了人,可不是鬧着玩的。”
見馬兒昂首回應,秦佑臻心中大快,躍上馬背,呼喝道:“Go!”
馬兒撒蹄飛奔,好似一段白光在灑滿夕陽的林間閃過,令人心神飛揚。
如此一連數日,秦佑臻早出晚歸,隻在山中縱馬遊戲。
這一晚,因在水煙閣用飯,麥留秧特意做了幾道家鄉菜式請掌門師姑祖品嘗。
姜裡子一面吃一面贊道:“多虧秧兒悉心照料,肚子裡的寶寶也跟着享福了。”說完又悄聲笑道:“秧兒成親在先,怎麼還不見動靜?”
麥留秧一愣,才要發問,忽然臉上漲紅,低頭不語。姜裡子笑道:“有什麼怕臊的?”說着拉起麥留秧手道:“請掌門師姑替你把一把脈。”
麥留秧掙脫道:“嬸嬸還是好好吃飯吧。”說着便欲起身離開。
秦佑臻拉她道:“快坐下。”見姜裡子還要再說,便用目光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