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舒服啊!孟青萍緩緩睜開眼,眼神中的希冀瞬間消失,她意識到自己身處夢境之中。
她夢見了母親的月白色旗袍和上海小洋樓裡的秋千,轉瞬之間,硝煙覆蓋了她的家,凄厲的哭喊、滿地的鮮血和親人們的屍體刺痛了她的眼眶。
孟青萍用力的緊閉雙眼,拼命的奔跑,直到筋疲力盡。再次睜開眼睛,是姐姐孟青黛可愛的臉龐,還沒等她伸手觸摸,那張臉突然變得青紫,毫無生氣。
摔下樓梯慘死的孟柯淳扭曲着四肢,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迅速爬行着靠近,他身後還跟着七竅流血的鄭佩玲,凄慘的喊叫聲幾乎要刺穿孟青萍的耳膜。
孟青萍摸向後腰,陪着自己争地盤的勃朗甯還在老地方,她拔出手槍,飛速上膛,對着鄭佩玲和孟柯淳開槍,直到彈匣打空。
孟青萍突然感覺好委屈,她為什麼要去拼命的搶地盤、争盤口?為什麼要被人出言侮辱?她真的好想自己的媽媽,好想回家去。
一雙溫暖的手把孟青萍從夢境裡拽出來,她緩緩地睜開眼,入目便是高嘉佑那張俊朗剛毅的臉,以及病房刺眼的白。
很久沒睡得這麼沉了!孟青萍心裡感歎着,一隻手下意識摸向後腰,勃朗甯不見了!
“你醒了?”高嘉佑端正的坐在輪椅上,手裡拿着孟青萍的那把勃朗甯,彈匣則是孤零零的躺在病床邊的櫃子上。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孟青萍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我睡了多久?”
“從昨晚到現在,十六個小時了。”高嘉佑重新給勃朗甯安上了彈匣,“貫穿傷,沒傷到内髒,你運氣真不錯,看來老天爺還不想這麼早收你。”
孟青萍輕笑了兩聲,側目看向高嘉佑:“這可不算你救了我,你還是欠我一條命。”
“嚴謹的說是兩條,”高嘉佑把裝好彈匣的勃朗甯輕輕放在櫃子上,“上次追殺我的就是那群日本人,你算是幫我報仇了。”
孟青萍怔愣一瞬,忽然放肆的笑了起來,但還沒笑兩秒鐘就因為扯到傷口,疼得直抽氣。
看她這樣,高嘉佑眼中閃過擔憂:“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
孟青萍緩過勁來,阻止道:“不用了。”
身上柔軟的被褥泛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讓孟青萍莫名煩躁,她真的很不喜歡醫院這個地方。看着床邊近在咫尺的高嘉佑,她又突然笑了出來,伸出手指繞着高嘉佑的膝蓋打圈。
高嘉佑的膝蓋無法感知外界刺激,但那隻手的觸覺撩動了他的心弦,好像貓爪一般。
下一秒,小貓開口了:“既然我給你報了仇,你是不是也該幫我報仇?”
“那群日本人不是已經被你殺了嗎,我怎麼幫你報仇?”高嘉佑眯起那雙狹長的狐狸眼,心中放下的戒備再次升起。
“好多人都想讓我死的,日本人隻是冰山一角。”孟青萍的語氣裡甚至帶了點撒嬌的意味。
高嘉佑垂下眼眸,淡淡道:“你死不了。”
孟青萍藏在被子下的拳頭松了,但掌心卻沁出了汗珠:“你會保我的,對嗎?”
高嘉佑沒說話,但眼神中翻湧的情緒已經默認了孟青萍的話。
孟青萍仔細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開口道:“把高家在灣仔碼頭的生意交給我,我可以讓你們運更多的貨,賺更多的錢,怎麼樣?”
高嘉佑的手背上突然被微涼的觸感覆蓋,是那隻有薄繭的手。他擡頭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即使穿着肥大的病号服,即便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卻還是那麼漂亮,隻是少了幾分強悍。他突然想到了外界的流言,這個女人還真是讓人欲罷不能。
高嘉佑反手擒住那隻微涼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捂熱:“我當然能保你,隻要你能證明自己的價值。”
還沒等孟青萍做出下一步反應,高嘉佑突然松開了她的手,自己轉動輪椅往門口的方向走。
“你以為我在吹牛嗎?”孟青萍沖着高嘉佑的背影大喊,掙紮着想要起身。
“别動,”高嘉佑突然轉過頭來,“醫生剛給你縫合好,亂動崩裂傷口可是會很疼的。”
孟青萍愣了一下,已經很久沒有人跟她說過這種話了,猶記得自己以前也是很怕疼的,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在乎了呢?
孟青萍突然想起什麼,看着高嘉佑問道:“你的傷呢?還疼嗎?”
高嘉佑将輪椅調轉方向,重新轉過頭看着孟青萍,眼神裡似乎還帶着些溫柔:“好多了。”
誰都沒有繼續說話,兩個人沉默着對視,午後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落在高嘉佑的臉上,讓他的五官都泛着金光。刺眼的光芒模糊了孟青萍的視線,這一刻,她眼裡的仇恨也不再清晰,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正悄然改變
最終,是高嘉佑先垂下了眼眸,轉動輪椅繼續往房門走:“半個月之後,有批歐洲來的貨從灣仔碼頭進來,本來是要交給日本人的,既然你幹掉了他們,那就是你的了,養好傷來找我。
“你還不願意親口告訴我,該怎麼聯系你嗎?”
“你知道我的号碼,也知道我家在哪。”走出病房,高嘉佑忍不住轉頭,想再看孟青萍一眼,卻被手快的保镖關上門遮擋了視線。
相比于日本人、越南人,同心幫的确是個更容易掌控的棋子,做生意的門路窄但掌握着維多利亞港最肥的地方,還沒什麼大靠山,掌權者還是個不被外界看好的女人,這樣的肥肉,早就被其他幫派盯上了,隻是還沒下手而已。
高嘉佑突然有些困惑,她孟青萍這個時候選擇尋求高家的庇護到底有什麼目的?她難道不清楚高家的底細和手段嗎?四成的利潤可不是誰都舍得拿出來的。
還是說這位大小姐最近惹上了什麼麻煩,需要他高家出手解決?
孟青萍肯拿出什麼籌碼呢?是港口四成的抽成?她的幫派小弟?還是…她自己?那個女人莫非真的像外界傳說的那樣,肯委身于任何人身下。
高嘉佑二十三歲那年因為神經受損導緻膝蓋以下完全沒有知覺,隻能靠坐輪椅行動,但他膝蓋以上的所有功能都是正常的,包括…性生活。
剛進家門,高嘉佑就被父親的貼身保镖主管江叔攔下。
“江叔,有事嗎?”
江叔恭敬地垂首而立:“少爺,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好,您推我過去吧。”高嘉佑給身後的保镖打了個手勢,阿華就帶着人整齊列隊停在原地。
自從家裡的事大部分交給高嘉佑處理,他的父親高啟祥就喜歡呆在自己單獨修建的小院裡,種花養魚。
看兒子來了,高啟祥臉上滿是慈愛,招手道:“來來來,看看我這花養得怎麼樣?”
高嘉佑被推到父親身旁,笑着看向花盆裡的盛開的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