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煉不知年歲。
等到莺時終于煉化掉所有香火,再睜眼,隻覺心神恍惚,仿佛隻過了一瞬,又仿佛過去了許久。
她下意識起身,略作整理,便出了靈位。
外間昏暗,赫然正是夜裡。
莺時飄在半空,眼神一垂,就瞧見正坐在一側椅子上的人,一雙墨眸正看着她,含着笑意。
“侯爺。”莺時未語先笑,輕飄飄落地,先是腳尖輕點,邁出兩步後才腳踏實地,業已走到了周伯崇身前。
周伯崇嗯了聲,見她總算出來,不由放心。
雖然知道她在靈位之中應當無事,但總會擔心。
“快坐,感覺如何?”他問。
莺時轉身在他身邊坐下,仔細感覺了一下,含笑道,“還好。”
“那就是不好。”周伯崇如今也算了解她,若好,她就會說很好,似還好這般,隻是她生性體貼所以照顧旁人心情罷了。
莺時眸光流轉,嘴角不由噙了笑。
“怎麼了?”周伯崇不放心的追問。
莺時細細感受片刻,徐徐道來。
之前隻兩股牽引之力,一在墳冢,二在魏春華身上,她花了一段時間适應,加上與魏春華的聯系日深,才算擺脫了困擾。而現在,又多了一股,在靈位之上。三種感覺不算明顯,但隐隐綽綽一直在那裡,三方牽扯,難免讓她分心,如肉中刺,自然舒服不到哪兒去,
周伯崇明悟,墨眉微皺,而後安慰她道,“待解決了這件事就好。”
“之前我問雲鄉子老道要了些香,你覺得如何?”他轉開話題問。
“好極了!”莺時素來内斂,但說起此事也不由有些激動欣喜,笑道,“那香蘊含靈力,隻剛剛一會兒,便足以抵我修煉一月的水磨工夫。”
“也不知是雲鄉子道長從何處得來的?”她不免有些渴盼。
“是他親手做的。”周伯崇道,從容含笑,“既然對你有用,回頭我多要些來。”
“會不會不好?”莺時下意識問。
“哪裡不好?”周伯崇反問,似笑非笑。
若平白去要,自然不好,但莺時看他,略有遲疑,覺得侯爺應當不會如此做,便就看他,沒有說話。
周伯崇輕笑,道,“能得我的報酬,他歡喜得很。”
莺時心道果然,又有些忐忑,問,“侯爺的報酬是?會不會很麻煩?”
“水中多奇珍,我這些年攢了不少,雲鄉子一直惦念着卻也無計可施,這會兒得了機會,想必正連夜做香呢。”周伯崇戲谑一句。
另一處小院中,正做香的雲鄉子不由打了個噴嚏,暗道是誰在背後說他?
莺時修煉并未用多長時間,半夜而已。
第二日一早,周伯崇隻往侯府老夫人處捎了個口信,道有事去姑蘇一趟,便帶着親衛們走了。
待到魏春華聽了禀報,才知道這個消息。
雖然不知道昨日要來的周伯崇怎麼忽然就走了,但這位長輩不在,他們一對小夫妻到底松了口氣,越發放松了起來。
于魏春華而言,周伯崇這位長輩雖然大不了他幾歲,可對方一身威勢凜然,如淵如海,深邃難掩,實在讓人心中敬畏,他面上不顯,心中還是略有些氣虛的。
周靈音更是。
南都去姑蘇走水路,并不算遠。
江上雨霧朦胧,對于侯府這些走慣了水路的老練水手們也算不得難事。大船破開水面,一路平緩向前。
莺時站在窗内,看着外面的的河岸,不由出神。
女子自幼養在深閨,她亦是如此。錦衣玉食,金尊玉貴,卻獨獨不得自由。長得十五歲,出遠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可就算如此,她的父母也算的上疼愛女兒了,她一些閨中好友,一次遠門也未曾出過的。
這天下景緻,竟等到她成了鬼魂,才有幸窺得一二,卻也囿于與魏春華的陰親,看不得太遠,太多。
但莺時也知道,在一開始,正是這樁陰親保護了她。
若非如此,她一個小小的孤魂野鬼,沒有魏家祖墳庇佑,早不知道被外面的哪個老鬼誰給吞食了,更别說得了機緣,可以走鬼修一途了。
莺時想着,忽然又有些擔憂。
“侯爺。”她看向一側得了空就在看書的人,說,“你我可以不結陰親嗎?”
周伯崇的手一頓。
“為何?”他看向莺時,墨黑的眉微皺,不待莺時回答,緊跟着就問,“你不願與我定下關系嗎?”
說話間,他放下書,滿臉肅然的看着莺時。
莺時頓時有些緊張忐忑。
但她着實在意這件事,竟也沒有退縮,而是遲疑着說出自己心中的顧慮。
“我不想再綁在一個人身上了。”莺時垂眸,悶悶的說,“我想多看看這山川河流。”
周伯崇徐徐吐了口氣,原來如此。
“莺時,”他放輕聲音,說,“你對陰親的關系有誤解。”
并不是所有陰親都如同莺時與魏春華這般。
世間大多數東西都要分三六九等,便是陰婚契約也是如此。似她與魏春華的契約便是最低級的那種,這意味着也會更苛刻,會将一人一鬼牢牢綁在一起,隻要魏春華還活着就傷不了她,相應的,她也不能離他太遠。
“你我定下契約,不會對你有所限制。”周伯崇說。
雲鄉子道行高深,之前細細為他講述過種種契約的類别。他選擇了其中一種。分享運道,禍福與共,不會限制她,可以随她來去。
莺時怔怔的聽着,到最後,眼一擡,不由驚愕。
“侯爺,”她欲言又止,有許多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可好?”周伯崇看她,徐徐問。
自然是極好的。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