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入内,沒走多遠,恰巧遇見出來接魏春華的周靈音,小夫妻倆立即見禮,口稱舅舅。
“舅舅。”周靈音從小就怕這位舅父,一見着他那張神情淡淡的臉,就忐忑,這會兒也是,她忍不住往魏春華身後躲了躲,聽他開口笑着喚道,才穩住自己,也跟着笑着喚了一聲。
新婚的小夫妻倆感情好,今日魏春華才出去半日,但她已經心中惦念,收到信後就迎了出來,沒想到竟然會遇見周伯崇。
周伯崇淡淡應了一聲。
莺時在旁看着,眼瞧着魏春華的生疏和周靈音的些許懼意,眼中含笑。
其實侯爺很好相處的,她心說。
也不知道她們為什麼怕他?
周伯崇看了兩人一眼,提步離開。
見他離開,周靈音總算松了口氣,隻是瞧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别扭。
怎麼舅舅的傘全都沖着旁邊啊?自己半邊身子都淋濕了。
“總算走了。”她道,有些郁悶的說,“也不知道這次舅舅什麼時候走。”
自從幼時第一次見周伯崇,周靈音就怕他,總覺得他很兇。明明他也沒冷臉,待她也算溫和,可她就是忍不住。每次周伯崇回府,她最期待的就是他什麼時候離開。
“阿音。”魏春華稍稍加重語氣。
那是長輩,這樣說若讓别人聽到了,不好。
周靈音也知道,立即對他笑笑,忍不住苦惱,說,“可我就是怕他嘛。”
“我陪你。”魏春華看出她是真心覺得如此,袖下的手輕輕拉住她的。
周靈音面上一熱,匆匆轉開話題說,“看這樹榴花,真好看。”
魏春華溫柔輕笑,跟着看了過去。
遠處莺時不由回首,相隔遙遙,可隻聽聲音,也能想象到兩人是何等的情意缱绻。
挺好的。
“在想什麼?”周伯崇忽然問。
莺時怔然,忍不住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的走神難道表現的很明顯嗎?似乎沒有?不過隻是小事,她懶得多想,便就笑着說起了自己的想法。
“看魏家兄長過得好,我也放心了。”她說。
周伯崇墨眸微動,不動聲色的問起來。
“為何這樣說?”
這些事莺時無意隐瞞,聽他問隻當他還是在意她和魏春華曾經的婚事,是為了外甥女問的,就更想說清楚了,立即道,“因為陰親的事情,我已經拖累魏家兄長許多,甚至影響到他的親事。如今他得遇有情人,我自然高興。”
“我記得你們是青梅竹馬,自幼定親?”周伯崇問她,“你不在意嗎?”
莺時嗯了一聲,笑道,“都是長輩的意思,我死前,也就見過他幾次,話都沒說上幾句,有什麼好在意的。後來我做了鬼,人鬼殊途,我從未多想過。”
“人鬼殊途。”周伯崇慢慢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
他不覺得。
若在意,鬼又如何。
所謂殊途,不過是無能的借口。
“你可想過斷了與他的陰親關系?”周伯崇轉而問。
“想過的。”莺時說,遲疑道,“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若要斷了陰親的關系,勢必要找正經的道士。可她現在的身份,見着道士跑都來不及,更别說請人家做事了。至于找父母幫忙——
既然已經死了,莺時不想再去打擾她們。
她死時他們已經傷心過一次了,便隻當她死了,以後過自己的日子去就好。若知道她成了鬼,說不得還要再為她操心惦念,何必呢。
“我來想辦法。”周伯崇道。
“那就勞煩侯爺了。”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莺時微怔,而後立即笑着道謝。
周伯崇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他還以為要想想别的辦法的。
“我認識一個道人,頗有些名聲。”
他解釋一句。
“隻是,到時勢必要遷墳,會驚動你父母,你可想好該如何做?”他問。
莺時一怔,頓時無措。
“這…”
周伯崇不動聲色,說,“你好好想想。”
莺時下意識點頭。
五月不知不覺已經過去,六月倏忽而過,時間進了七月。
七月又稱梅雨季,南都的雨下個沒完,潮濕的水汽彌漫,莺時覺得自己的魂體似乎都變得沉重且濕乎乎的了。
周伯崇此次回府,一呆就是兩個月,聽他說,近來若無戰事,暫時不準備走了。
水軍都督府設在南都,他這個水軍都督本就不該一直呆在軍中,隻是前兩年為了練兵加上倭寇侵擾頻繁才會如此。
但自他去水師後,接連這麼多年,一直手段淩厲剿除倭寇和海盜,這兩年已經鮮少有人敢大膽犯邊,可謂是換了沿海諸地一個清明。
周伯崇不在,軍中自有主事之人,之後軍中若再有事,他隻需遙控就行。
但最要緊的是——
莺時在這裡。
老夫人知道了表現出些喜意,老調重彈說起他的婚事。
“你之前一心撲在軍中,我也不好說什麼,如今你得了空,總該考慮一下婚事了吧?”老夫人說笑似的,“你再不成婚,外面的人怕是要以為是老婆子我使了什麼手段呢。”
周伯崇低笑一聲,道,“勞煩母親。”
老夫人都習慣他的說辭了,下意識想,他接下來應當會說暫時不想成婚,可周伯崇開口,道出的卻是——
“我心中已經有了屬意之人,等定下了就說與母親。”周伯崇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