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伯崇又是帶着酒氣回來的,不過就像昨天一樣,他還是為莺時叫了晚膳。
之後接連十來天,他一直都很忙,不是在接見拜訪的人,就是出門應酬,莺時都習慣了,所以等到這一天,眼見着他沒再出門,而是留在侯府後,她下意識有些驚訝。
“侯爺您今天不用出門嗎?”她問。
周伯崇嗯了一聲。
莺時精神一震,忍不住想跟他多說說話,道,“忙得差不多了嗎?”
“是。”周伯崇取了本書,似是随口一問般,“你這些天都在做什麼?”
莺時正等着有人和她說話,便坐在一旁,笑盈盈的說了起來。
魏春華不是個愛出門的,尤其是新婚燕爾,這十來天除卻回門隻出了一次門,是去見同門的師兄,是在一家戲園子裡。剩下的時間她都呆在府中,每天得空就滿府溜達,對侯府已經很熟悉了。
周伯崇漫不經心的翻着書,安靜的聽着,聽她說起哪處彩繪特别漂亮,哪裡的花草特别好看,在她的眼裡,一切似乎都是美妙的,可愛的。
從她的話語中,可以聽出她對這個塵世的熱愛。
前些天蘇州的消息就已經傳回來了,裡面詳細記載着莺時的生平。
柳家三房幼女,自幼性格乖巧可人,溫柔良善,喜愛花草,善繪畫,十五歲因病夭亡。
後面還有一份她的喜好,各種精緻漂亮的小玩意不消說,喜歡碧色,不愛甜,喜辣但不能吃,隻能微辣,等等等等。
祖父做主,自幼與魏家子定親,死後為了讓她有地栖身,魏家迎了她的牌位過門,她的棺木也得以葬入魏家祖墳。
就在南都城外一處山上。
短短幾頁紙,寫盡她的一生。
周伯崇心中不由浮現出淺淺的怅惘和惋惜。
若早幾年——
但世事如此,往事不可追,倒是未來,可籌謀一二。
“那戲園子裡唱的曲兒挺有意思的,要是能再聽聽就好了。”莺時不知不覺的倚靠向一邊,手肘支在高幾上,撐着臉頰。
可她根本離不得魏春華太遠,他若不去,她也去不了的。
聽出她聲音中微的期待,周伯崇看她一眼,眼中些許笑意劃過。
“想去?”
莺時立即點頭。
當時她以為周伯崇隻是随意一說,沒想到第二日就有人邀了魏春華去戲園子,她一路去了,才發現周伯崇也在。
心中莫名一跳,她看着對方在小厮的引路下去了一處雅間,随之跟了過去。
“侯爺怎麼來了?”她笑着問。
“聽你說起,倒也有些興緻,便過來看看。”周伯崇解釋,讓她坐。
莺時便就信了。
她坐在周伯崇身邊,聽着外面婉轉多情的唱曲,問,“侯爺覺得如何?”
周伯崇隻覺平平。
他對這種事情并無興緻,若可以,他更喜歡看書。隻是瞧莺時興緻勃勃,倒也覺得不錯。
“可以。”他簡短的說。
沒察覺到他話中的興緻缺缺,莺時立即笑着說了起來。
等到唱完一曲兒,她才遲疑着說出自己從看見周伯崇後就惦念的事情,“侯爺,魏家兄長來此,可是您做的?”
“嗯。”周伯崇應得坦蕩。
莺時一怔。
“你不是想看?左右隻是順手的事。”周伯崇說的從容,倒是讓莺時不及多想。
“多謝侯爺,”莺時有些感動,笑着道,又有些歉意,說,“隻是會不會勞煩您?”
“不是說了,順手。”
莺時一笑,但再順手,還是幫了她呀,眼見着周伯崇無意計較這件事,她就也沒再提,隻是暗下決心在心中記下,以後有機會再報答。
這一盤桓,就是一上午,等到用過午膳,魏春華離開,莺時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周伯崇随後動身。
察覺到他的動靜,莺時心下又是一動,飄飄然落到他的馬車裡,笑問,“侯爺怎麼不多看會兒?”
“府中還有些事。”周伯崇不動聲色。既要誘哄,又不想讓莺時早早察覺。他心有所感,若早讓莺時知道他的心意,不是件好事。
需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一路走到半途,莺時再次察覺到那道士的動靜,不由皺眉,下意識往馬車角落裡藏了藏,随手一揮放下車簾。
“怎麼了?”周伯崇問。
莺時搖頭示意,不敢貿然開口。
肯定是她剛才運行靈力進周伯崇馬車時露了蹤迹,才讓那道人察覺。如今她若再開口,他就能發現她。
周伯崇皺眉,略挑起簾子,看向外面。
今日天氣還算好,隻是陰着,未曾下雨。
街上擺着一個個攤位,叫賣聲不斷,人來人往中,一身青衣的道人站在其中,分外醒目,他擡眼四顧,想要從這滿街的人氣中分辨出剛才一閃而逝的陰涼氣息,卻隻是無功而返。
侯府的馬車徐徐路過,卷起的車簾中,周伯崇遙遙看了眼那道人。
是因為他?
道人有所察覺,回看向他,先是一驚,等看到侯府馬車上的徽記才恍然,略帶幾分敬意的颔首。
周伯崇不做理會,平靜放下簾子,那邊道人随之移開眼神。
之後一直到回了侯府,莺時才說出自己同那道人的糾葛。
“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太閑了。”她煩心的抱怨。
周伯崇眉微揚,心道不然。
剛才那道人的眼神在眼前劃過,他若有所悟,面上微冷。
馬車直入府内,停下時,外面恰好下起小雨,周伯崇便撐了傘,叫了莺時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