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鎮南侯府。
這座都城雖然因先成祖遷都去北邊的緣故,少了些繁華,但有南都二字在,它依然是大耀第二大的都城,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要遠勝北邊那座那座巍峨壯麗的國度。
鐘靈毓秀,俊彥無數。
随着先帝遷都,諸多勳貴也随之去了京都,但仍有不少勳貴留下,其中就包括了鎮南侯府周家。
周家世代生于南部,熟知各處水脈,手下訓練的水兵悍勇絕倫,水性絕佳天下再無第二支軍隊可比。當初随太祖打天下時,南邊幾乎過半都是周家打下來的。後開朝之後,被太祖封為吳國公。
隻是周家子嗣不豐,先吳國公隻留下一女,便英年早逝,後來天子開恩,允周家過繼旁支承繼爵位,卻也不得不降下一等,是為鎮南侯。
便是如今的鎮南侯,周伯崇。
周伯崇此人,年少才高,少時入水軍,而後連戰連捷,打的倭寇聞風而逃,聽到他的名字就膽戰心驚。
後來被選中過繼到周家,果不其然撐起了鎮南侯府,興盛尤勝從前——
其實随着近幾代周家子嗣漸漸耽于享樂,周家名聲威望已經漸漸不如從前,日漸沒落。
如今得了周伯崇,誰不說是周家之幸。
今日的周家鑼鼓喧天,披紅挂彩,滿府的喜氣鬧得幾乎整個都城的人都能聽見。
大家都知道,這是周家千金招婿的好日子。
周伯崇雖已二十有六,但并未成婚,更别說子嗣,今天成婚的是先吳國公獨女的女兒,也算是他的外甥女。
先吳國公獨女亦是招婿,後夫婿因故早逝,她亦是難産而亡,隻留下一女,被周家老夫人也就是親祖母養在膝下,去歲及笄,遍選南都俊彥,終于挑中了世代書香之門魏家的子嗣魏春華,他乃家中次子,為人溫文爾雅,滿腹經綸,都道這樁婚事乃天作之合。
至于魏春華曾有一早逝的發妻這件事,便無人提及了。
畢竟大家都知道,說是發妻,其實隻是未婚夫妻,隻是兩家世代交好,未婚妻家不想女兒死後無依,才商量着大緻辦了樁婚事,好讓愛女能葬入魏家祖墳,免得死後被孤魂野鬼欺淩。
誰讓早逝之女不得葬入祖墳呢。
隻是說起,難免就會有人好奇,不由問道,“那未婚妻是誰家?”
“據說姓柳。”
至于叫什麼,女子閨名,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了。
莺時混在人群中,聽着旁人的議論,微微一笑,默默道,‘莺時,她叫柳莺時,生于三月,父母疼愛她,為她取了小名,喚作盈盈。’
似這種出門的熱鬧,對她而言可是難得的機會,她混在人群中正想多聽一會兒,就感覺到那種無形的牽引而來,隻好随之飄走。
因着婚事,街道兩邊無比熱鬧,一身碧色衣裙的女子更是生的仙姿玉貌,可她如此翩然飛走,竟無人得以看見。
畢竟,人鬼殊途。
莺時早已習慣,其實她更想找個地方坐着,那花轎頂上就不錯,可仔細一想,今日是魏家兄長大喜的日子,她一個陰魂,還是别靠近新娘子了。
否則,就有些太晦氣了。
就這麼飄着飄着,莺時跟着迎親的隊伍入了鎮南侯府的大門。
大門上貼着的兩個門神畫像微微泛出毫光,門前兩個石獅子亦是周身微的一動,如同無形的鬃毛飄動,但隻是片刻,就都漸漸平息下去。
莺時這才松了口氣,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似這般正經府邸,一般都挂有門神,又有石獅坐鎮,尋常鬼魂都是進不去的,隻是自從和魏春華結了陰親後,莺時和他就有一段無形的線牽着,雖使她不能離他太遠,但像這種府邸的門她倒是能進去了。
作為曾經的國公府第,雖然已經拆了逾制的東西,這裡依然是數不盡的富麗繁華,亭台樓閣,雕梁畫棟。
雖然之前在魏春華來拜訪周家時,莺時也來過看過,但再次過來,她還是按捺不住好奇,想再去看看,正好離新人遠些。她試過,她和魏春華之間,最遠隻能相隔一裡,不然就會有無形的牽引之力拉扯她靠近魏春華,她雖然能抗住,可終歸不舒服。
想着,她便不急不緩的落地,蓮步輕移,翩然行于曲徑之間,慢悠悠的逛着。
雖已經做鬼好幾年,但為人時的記憶還在,莺時舉手投足間,儀态萬千,清麗柔婉,若能看見的,怕是會以為她是活人——
一擡眼瞧見這道碧色身影時,周伯崇怔了一下,但隻是瞬間,他就恍悟過來。
原來是個鬼魂,難怪能避開他的親衛來到這裡。
海上倭寇海盜橫行,手段兇殘狠毒,其中不乏指使幽魂厲鬼探查作惡的手段。
但有句話說的好,鬼也怕惡人,周伯崇身邊的親衛都是百戰之士,身上兇煞之氣萦繞,手中飲過無數敵寇之血的刀亦能斬鬼。
魂體清靈,不似做過惡的。
能白日現行,還能避過他那些煞氣護體的親衛,可見有些修行,或者是有寶物護體。
但即使如此,也進不得有皇朝氣運庇護的侯府,隻有一種可能,她是被人帶進來的。也不知是跟誰來的,又怎麼跑到他這裡來了。
若依着從前舊例,周伯崇早早就吓走了那些膽敢靠近他的幽魂,可眼下,瞧着眼前的女鬼,他卻不知為何沒了那心思,隻抱着一種好奇并且帶着些愉悅的松快心思,眼睛微阖,不動聲色的打量着。
自前年他再次打退倭寇,擊破猖狂一時的海島勢力後,遠在京都的天子便降下恩旨,封他為水軍都督,為了能更好的接管并且訓練水軍,這幾年他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水軍之中。
這次是得了府中的信,他很一番布置後,趕着時間回來的,昨夜才到。因為覺得府中吵鬧,所以特意選了此處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