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奕俞全程不說話隻顧着夾沈逸炒的那盤又苦又澀的菜,沈皖尴尬到連筷子都不知道怎麼拿,索性低頭幹巴巴地扒拉米飯,那幾盤菜一律沒敢動一下。
沈逸倒也沒敢直接撂筷子跟洛奕俞對着幹,便敷衍似的夾了幾道放進碗裡,卻是一口沒動。
洛奕俞不是傻子,怎麼會注意不到。
他有短暫的迷茫。
這是他想要的嗎?
強逼兩個恐懼自己的人坐在自己身邊,如同嚼蠟般一口一口吃着不知道是什麼味的菜,消耗他們本就為數不多的那點親情……
他吃不下去了。
便重重一撂筷子。
一聲脆響後,其餘兩人都不自覺神經緊繃,警惕地看着這個又突然發瘋的人。
哪怕他們心底明知,警惕也沒什麼用,不論做什麼都是徒勞無功。
“姐姐,你走吧。”洛奕俞看向沈皖,尾音不知怎的有些顫,“我派人送你。”
沈皖茫然無措起身,抿了抿唇,最後掃了一眼這兩個弟弟。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不能繼續留在這了。
沈逸有些喘不上來氣,甚至不敢擡頭和沈皖對視一眼。
他知道,自己不能挽留的。
沈皖走遠一點其實對他們而言都是好事,畢竟這樣,洛奕俞能用來威脅他的手段就又少了一個。
走遠一些,她也能自由一點,安全一點。
“行吧,”沈皖笑了笑,“那,保重。”
這話宛若千斤重。
砸得沈逸心底一沉,有種眼睜睜看着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不論他怎麼努力都抓不住,直至連背影都望不到的感覺。
他甚至開始恨洛奕俞。
這頭畜生,自己沒有家人,就非要把他唯一的家人也逼走是嗎。
沈皖走出大門,在确認沒人能看到自己後,這才緩緩彎下腰,抓着門把手無聲地掉了兩顆眼淚。
她是人。
這些天來早已見了不少屍體,無數次眼睜睜看着曾經同事朋友一個接一個死在自己面前,眼底載滿不甘與痛苦。
她當然害怕,當然想報仇。
可怎麼,偏偏是洛奕俞呢?
明明好多年前,他們也曾天天坐在一起吃飯,一邊旁若無人地罵食堂師傅的手藝,一邊吹牛說要是自己做,肯定比師傅強百倍千倍。
……
是啊,洛奕俞做到了。
她吸了口氣,強壓下心底那絲銳痛,抹掉臉上那幾道淚痕,一步步朝着樓下走。
怨不得誰。
沈皖走後,沈逸其實是松了口氣的。
他特别害怕洛奕俞會當着她的面抽自己。
不想讓沈皖擔心是一說,覺得丢臉是另一說。
可這一點小小的放松,又在看到洛奕俞臉色極其難看時重新提了起來。
他有些坐立難安:“呃,要不,我去洗碗……”
洛奕俞權當沒聽見,自顧自把他炒的那盤菜重新推到他面前,言簡意赅命令:“吃了。”
洛奕俞已經吃了大半,剩下那團詭綠色的東西縮在一起,看着就讓人毫無食欲。
他沉默片刻:“我去重做。”
洛奕俞一把掐住他的後脖頸,不容抗拒把他的頭向下壓了壓,險些将他直接按進菜裡,又一遍重複:“我說,吃了。”
沈逸還不會蠢到專門往人槍口子上撞,總而是自己做的不是毒藥,便也沒再說什麼,安安靜靜拿起筷子。
洛奕俞松了手,沉默看他。
沈逸嘗了一口,便感覺到那股苦澀混着詭異的鹹直沖天靈蓋,在口腔内來回環繞,久久不散,簡直比藥還難吃。
餘下幾口,他幾乎是屏住呼吸囫囵吞下去的。
再紅着眼眶擡頭,眼底明晃晃寫着一行字:
我吃完了,你還要怎樣?
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看得洛奕俞牙癢癢。
他便也理所當然一巴掌扇了過去。
沈逸知曉,他上次貿然自殺,洛奕俞必定是會找他算賬的。
就這麼硬生生克制住躲的沖動,耳膜嗡嗡作響。
怎樣都好,把他殺多少次都無所謂,隻要别再讓他像之前那樣,做那麼惡心的事情就好……
卻不料對方直接看透了他的想法。
“覺得我惡心,是嗎?”
廢話。
這樣直白的問題,沈逸自然不敢回答。
洛奕俞眯眼,愉快地笑了:“哥,你信不信,我能讓你變得比我還惡心?”
刹那間,沈逸心髒仿佛驟停了那般,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
這話可以衍生出來的含義可就多了。
他不敢往那方面細想。
洛奕俞扯了扯嘴角,短暫的把他晾在一邊,将桌上剩下的幾道菜盡數倒進垃圾桶。
是啊。
他的願望,本就幼稚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