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知曉。
他不是在為自己的私欲去求這一份寬恕,而是在為全體人類榮耀争一份尊嚴。
“但是。”洛奕俞動作輕柔,幫他擦掉眼尾殘留的水迹,“你憑什麼以為,現在的我會聽你的話?”
他拍了拍沈逸的臉。
力度不重,羞辱意味卻十足:“你在乎他?那好啊,我一會兒就派人把他扔絞肉機裡頭去。”
沈逸摸不清他如今的脾氣,在聽到這話時臉色煞白,慌亂盯着洛奕俞的眼睛,想在其中找出一絲說謊或是開玩笑的痕迹。
可是沒有。
洛奕俞很認真,眼底隻有恨意。
他心涼了半截。
卻隻能不輕不重吐出個:
“不行……”
他分明知道,把自己在乎的東西暴露在敵人眼下可能會産生的後果。
可在潛意識裡,沈逸總是控制不住仍舊把當洛奕俞當成個正在鬧脾氣的小孩。
理智稍微回來一點後,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
“洛奕俞,我知道你想要什麼。”
他高高仰起頭,氣勢上仍舊不輸半分:
“你想怎麼折辱我都行,我隻求你這一件事……别讓教授以這種方式去死”
已是把自己當成商品去交換的架勢。
洛奕俞饒有興趣看着他,還是壓下了提出更過分要求的念頭,不輕不重道:“行。跪好,扇自己十耳光,我就派人把他送去好好安葬。”
然而就是這在洛奕俞眼底“不輕不重”的交換條件,沈逸執行起來也是異常費事。
他渾身僵直在那跪了好久,直到洛奕俞露出不悅的神色,才咬牙舉起手,朝着自己臉用力扇了過去。
倒不是怕疼。
隻是太難堪了。
他沒有收着力,每一下都是實打實的耳光,也是真的疼。
好在隻要邁出第一步,接下來就會輕松許多。
他臉頰腫脹,口腔内側被牙齒磕破,額前發絲也因出汗微微粘連。
在心底默數到十的那一刻,沈逸松了口氣,放下掌心都在發麻的手。
卻看見洛奕俞皺着眉道:“就這力氣,還想跟我談條件?”
他走上前,單手扳正沈逸的臉,揚起手再次狠狠掴了過去。
這下似乎還帶了些别的什麼情緒。
“唔——咳咳!”
完了。
徹底……什麼都聽不到了。
沈逸半邊臉發麻,舌頭卻感覺碰到了什麼硬邦邦的東西。
吐出來一看,是半顆染血的牙齒。
不僅如此,沈逸甚至感覺自己眼睛都出了點問題。
視力較之前模糊許多,單用右眼來看甚至會感到眼前事物蒙了層血霧。
這死狗崽子……下手竟然這麼狠……
洛奕俞聲音似真似幻:
“沈逸,你現在太弱了。”
他目光悲戚:“我曾經以為,你、你們,全部都是不可戰勝,不容忤逆的……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死死拽着沈逸頭發,逼迫他擡起頭,将整張破損的臉暴露在空氣中。
“你還記得嗎?我們在一起第五年的時候。隻因為我做實驗太疼了,不小心咬了當時負責人一口,你就讓人把我綁起來,活生生把我牙齒全拔了。”
沈逸雙眼空洞。
記得啊。
怎麼會不記得呢。
小洛奕俞被吊起來,口腔用金屬儀器強行撐開,滿眼驚恐看着那把大鉗子一點點伸入自己的口腔。
血從他口腔内源源不斷流出,牙龈充血潰爛,不管他怎麼掙紮都無濟于事。
那雙眼睛一點點從無助變成絕望。
沈逸承認,他當時存了殺雞儆猴的心思。
想要威懾實驗體,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們看看不聽話的同類是什麼下場。
可是那會兒的洛奕俞多好哄啊……
他不過是重新帶他去植了牙,又從外面買了塊小蛋糕,洛奕俞就抹幹眼淚繼續追在他屁股後面喊哥哥。
沈逸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整個人像溺水那般無助,茫然又無措:“洛奕俞,我,我好像聽不到了……”
洛奕俞擡手,掌心輕輕覆蓋住他的耳朵,拇指一寸寸摩挲耳廓。
“聽不到算什麼……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這句話聲音很輕。
饒是沈逸瞪大雙眼,想要仔細辨認,卻也不過是看見洛奕俞嘴唇上下碰了碰。
他是真的慌了。
“你……我們重來好嗎?你讓我去死吧,我真的,真的什麼都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