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才大快人心啊!死了也不能放過壞人!”
姜滿歪頭看向她,“大快人心?人心知道的可不是我和你說的那些,人心隻知道:一個女人的醫生丈夫因為治死了病人,後還恐吓那個病人的孫子,被孫子正當防衛殺了,然後,這個女人懷恨在心,于是拉了一樓的人,給她和她丈夫陪葬。死人爽不爽我不知道,但還活着的人肯定不太爽。”
“活着的人不爽?你是說……不明真相的群衆?還有誰活着?還有誰不爽?還是說,那個醫生的女兒?她不是讓姨媽收養了嗎?”
姜滿嚼着菜,已經沒有興趣再說下去了,敷衍道:“不知道。”
薄月眨眨眼,看了看桌上幾人,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問程書韫和張雲漢,“她說的是誰啊?”
程書韫垂下眼簾,端起果汁,“被炸死、燒死的那些人,還有親人、朋友。”
薄月看向程書韫,“然後呢?”
“然後……那個醫生的孩子成了那些人的報複對象,一輩子活在陰影裡,連累了姨媽一家,苟延殘喘的長大,後來,被迫嫁給了……那個兇手的兒子。”
薄月驚愕地看向面色平靜的程書韫,“嫁給——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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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臨帶着滿文卓走進了書房,如今的“阿茲日拉”理了寸頭,穿着休閑裝,行走坐卧都是筆直的,和那時在麓川落洞村見到的那個不修邊幅的小夥子,判若兩人,事實上,他除了皮相還是那個阿茲日拉,氣質打扮,包括内裡,已經完全變了。
當初回了一趟拉爾塔格金山,薄臨無意中發現了這個一心要找姜滿的怨靈,既然是送上門的棋子,又豈有不用的道理?
他當然知道這個怨靈是誰,對于姜滿這一次蘇醒後的一切,他幾乎毫無遺漏,他知道這個怨靈對姜滿很重要,但怨靈被人擄走,以及後面的事,的确不在他意料之中,他也的确低估了阿卓對現在的姜滿的意義。
“你在寫什麼?不是要記菜譜嗎?我什麼都還沒說。”
進屋後,滿文卓好奇地打量着房間,然後發現薄臨坐了下來,從抽屜拿出一個小冊子,在上面寫着什麼。
他從未進過這間書房,好奇是難免的,事實上,這棟房子真的太大了,完全超出了他對家的認知,很多地方,他都還沒進過。
薄臨沒有擡頭,“我在準備恩、姜滿需要的東西。”
說着,他似乎寫完了,揭下那頁長條狀的紙,然後看向滿文卓,臉上帶着一貫禮貌的笑:“那麼,阿卓,你需要什麼呢?”
滿文卓愣了愣,“我需要什麼?我沒什麼需要的。”
“這裡,住的慣嗎?”
滿文卓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嗯”了一聲。
薄臨依然笑着,卻盯着滿文卓的眼睛,“你應該住的慣,不僅如此,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在我身上還住過幾個月,不過那時,我和你現在住的這個身體反應好像不太一樣,我并沒有變成你。”
滿文卓瞳孔微微收縮,表情卻沒有變化。
沉默片刻,他面無表情地回答:“是嗎?我不記得了。”
這些日子,在這個家裡,好像形成了一種莫名的默契,沒有人去提起滿文卓這隻怨靈占用了阿茲日拉身體的事,也沒有人關心原本的阿茲日拉怎麼樣了。
或許張雲漢的性格會讓他去管這件事,但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巧合使然,張雲漢在姜滿的指點下,滿心都是程書韫的事。
薄臨低下頭收起那張長方形紙條,聲音溫和,道:“記不記得都沒關系,她是我的恩人,她想讓你代替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我不會有意見,她怎麼做,我都支持。”
滿文卓微眯起雙眼,端詳着薄臨,問道:“你……喜歡她?”
薄臨輕笑着擡眼,“我喜歡很多人。”
滿文卓又看了他許久,“你不記菜譜,我就先回去了。”他轉過身去準備離開,走到書房門口,微微側臉,沒有回頭,道:“她過段時間就會跟我回西疆的,她會……嫁給我。”
滿文卓離開後,薄臨看着他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然後緩緩起身,走到一副壁挂畫前,拿起了卡在下面的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這上面是兩個人,穿得并不厚實,站在冰川雪地裡,男人摟着女人的肩膀看着鏡頭,女人側着臉,望着身旁的男人,那神情,有眷戀、有哀傷,還有深深的痛苦與掙紮。
薄臨輕輕撫摸着那女人留在相片上的模樣,心裡漾起一陣莫名的煩躁。
他很少會煩躁,幾乎,從不。
書房的洗手間的窗戶傳來聲響,薄臨擡了擡手,書房門瞬間上了鎖,然後,洗手間門打開,裡面的孔青看向薄臨,“山主,該換藥了。”
“嗯。”薄臨放回照片,朝洗手間走去。
孔青在一旁的台面上放下醫用箱,一件件取出消毒縫合的用具。
對着鏡子,薄臨解開上衣襯衫的紐扣,露出并不如外表一樣瘦弱,反倒十分漂亮的身材,以及肩膀的傷。
是一道縫着線的傷口。
他接過孔青遞來的剪刀,剪開縫合線,然後,緩緩把手伸進血肉中,他雙眼輕輕閉起,眉頭微動,随着一聲低啞的輕哼,他取出一截樹枝,丢進鐵盤裡。
“直接縫合即可,不用再換樹枝進去了。”
孔青眉頭緊皺,自從那次車禍後,一次又一次的,他已經替他的山主疼得不行了,可他也知道,如果不取出來換新的,很快,這截樹枝就會被山主的身體養成不知道是什麼的怪東西。
想到這兒,他心裡對姜滿的厭惡又加深了幾分,然後趕緊上前,替薄臨處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