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場上的人最會察言觀色,發小試探着問:『怎麼,吵架了?』
家裡的事沒必要讓外人知道。
當年他跟師兄成婚,有很多人等着看笑話,他們當年沒讓那些人如願,如今就更不可能了。
林雲深否認道:『不,沒有,就是悶得慌,想找點樂子。』
但那句話叫什麼來着,你越想隐瞞一件事,到頭來就越是功虧一篑。
發小輕拍膝蓋,啧啧道:『嗐,老夫老妻的,鬧騰啥呀?』
林雲深微微皺眉,他不喜歡『老夫老妻』這個詞。
誰規定老夫老妻就不能吵架?
誰規定老夫老妻就必須咽下那口氣?
誰規定老夫老妻就不能有任何情緒和不爽了?
他現在就是看風起鶴不順眼,不!可!以!嗎!
可惜手頭沒有寒食散,不然林雲深高低要吸上幾口才來勁。
跟師兄在一起後,寒食散就被禁了。
師兄不許他吸,也不許他喝酒,甚至連水都必須喝熱的。
原本林雲深身上有許多病,酒喝多了肝不好、飲食不規律有胃病、手腳發涼畏寒得要死,甚至每年春天連呼吸都會過敏。
這些年的确都養好了,但他活着也沒啥意思了。
『你們那桌帶我一個呗。我想喝酒,敞開了喝。』
發小瞪大眼睛,『你家那口能讓?』
林雲深歎氣,『他不讓,但我想去。』
『算了,别賭氣啊。你說你都有家室了,還跟我們這些野狗一起浪個啥,早點回去呗。』
林雲深有些洩氣自嘲,婚姻讓他變成一個挂件,做什麼都要獲得風起鶴的同意。
他于是敲敲桌面,『他管不着!我偏要去,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這句話三年前林雲深也說過,那時他也是想出去玩,偷偷騙了師兄說是刑部有緊急公文要值夜。結果飯桌上還沒開始吹牛,師兄就推開包廂門,笑着走進來。
他就跟個小雞仔一樣被提留走了。
他當時還很愧疚,有被抓包的不安。
但現在想想憑什麼呢?他隻是想出去玩一天而已為什麼就不可以呢!他沒有私通,也沒有去花樓,他隻是想有一天的時間可以自己安排喘息,憑什麼不可以呢!
『那要是又被發現了呢?』發小問。
『被發現就被發現呗。』林雲深冷笑着身體後靠,大不了就跟今天上午一樣,再吵一架,或者打架都行。他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也許是看出林雲深心意已決,發小耷拉眉毛,點破天機道:『可你沒錢喝酒啊。』
林雲深眉頭微蹙,摸向腰側。他好像是已經有很久沒有帶荷包的習慣了,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發小依舊喋喋不休,『當初你為了追他,小荷包一下就交出去了。你現在别說去喝葷酒了,素酒你也喝不起。』
不,不是這個原因。
林雲深清楚地記得,成婚初期,他是把私産和庫房的鑰匙都給了師兄,但也僅僅隻是共享而已;與之相對的,是師兄也把平南侯府和清風山的鑰匙給了他。
那時他身上還習慣帶銀子,是什麼時候起,他身上竟然一文錢也沒有了呢?
死去的記憶侵襲而來。一開始或許隻是一次不經意的忘帶,後來……林雲深眸光輕顫,廟會上、集市裡、亭台樓閣處……為了扮演天真無邪的小師弟,他總是一手拉着師兄,一手拿着零嘴。
以此為前提,他不需要花錢。
因為無論是什麼,在他想起來或者有興緻之前,師兄就遞到了他的手裡,被當成小朋友的他沒有花錢的途徑。
再後來就成了習慣,即便他們已經有兩年沒有一起逛過廟會和集市了,但林雲深不帶錢的習慣已經養成了。他甚至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自己的俸祿了……
林雲深輕咬指節,靈光一閃,打個響指道:『有了!車裡!馬車裡肯定有錢!』
發小滿面微笑,帶着旁觀者清的慈祥:『車裡是有零碎銀子,那是他留給你零花的。你要真出去喝酒,哪怕是素的,茶水費都付不起。』
林雲深不信邪,叫來車夫對峙。丢人大發了,原來他每天能隻有支配的隻有一百文?
想當年林家少爺縱.情聲色,黃金萬兩不過眨眼之間。
現如今!
一百文!
還得跟車夫要!
婚姻!
到底給男人帶來了什麼!
林雲深心口的火氣蹭得冒上天靈蓋,他幾乎想立刻沖回去跟風起鶴吵架,但賭氣的本能更勝一籌,他拔下左手的扳指,『這塊和田玉你可想要很久了。』
發小欲言又止,『我隻能算你三兩。』上等酒肆的門檻費就是三兩。
『我這扳指可值一百兩!』
發小按下林雲深舉着扳指的手,『我知道你這扳指價值不菲,可我不能再給你更多錢了。就這扳指,我明天還得給世子送過去。你是不是跟他相處久了,風起鶴喊慣了,忘記他的本名?醒醒,他不姓風,他姓李!』
『平南侯府,霁月世子,天下第一清風劍。一個月,一人一劍端了三十六賊窩——我真帶你去亂七八糟的地方,他明天就上我家捅死我。』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恐怖的事,發小面色發白、滿眼驚懼,又像是被下過封口令,緘口不言什麼秘密。
『我管他姓什麼!』林雲深揪起發小衣領,『你不帶我去,我現在就捅死你。』
*
出來玩也是有門道的,尤其對于朝廷官員來說。
雖然林雲深的職位遠不到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的地步,但依然要謹慎。
通常而言,喝酒分為素酒和葷酒。
素酒就是他們今天喝的這種。
找一間酒肆,包廂臨街、窗戶大開,隻是喝酒,沒有别的。即便有人彈劾,嘿!屋門打開、光明正大,落不下把柄。
葷酒就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