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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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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天也不見涼快些,反而還越發燥熱了。

趙蓉在何湫回家吃飯的時候提起話頭,跟她抱怨;“你婆婆又腦梗了。要不是我前兩天回去,看到你婆婆吊着個腦袋,還不知道呢。你那二姨一家倒好,這事兒都一個星期了,也不見打個電話過來。”

“等會兒你吃了飯别走,跟我回一趟你大舅家。”

何湫應好,但其實心底裡并不願意回去。

一方面,何湫很難對趙蓉那些滿懷怨憤的言語置之不理;另一方面。她也不是趙家孫輩裡最得錢尚珍喜歡的那一個,偏頗比較之下,雖不至于生出怨怼,但也難免關系冷淡。

小時候何湫還在趙家住過兩年,那時她對錢尚珍還頗多親近。

上大學之後,何湫便很少回去了,逢年過節的時候,也隻是打個招呼,問候一番。有時回想起來,發覺錢尚珍的面容已經不知何時悄聲無息地湮滅在那一群“親戚”之中了。

何湫的舅媽是獨生女,她還有個弟弟,很早就去世了。錢尚珍糊塗之後,何湫她大舅就作主把她接過去照顧。何湫她舅媽的房子就在隔壁生産隊,前兩年沒趕上拆遷,便把房子給翻新了。

她們到的時候,何湫的舅媽剛從地裡回來,水泥和磚砌成的屋子裡悶熱難耐,樓梯旁多了一張矮床。趙蓉先進的廚房,喊何湫,“小湫,你快來看看你婆婆。”

何湫低着頭,順着牆邊蹭進了廚房。看見錢尚珍坐在一張矮椅上,花白的頭吊在脖子上,沒倚仗似的一墜一墜的,偶爾頭稍微擡起,能看到底下一張腫脹而蒼白的臉,仿佛被水泡散了的饅頭。

何湫喚她,她沒理。趙蓉也喊了她幾聲,她亦置若罔聞,隻自顧自地去撚已經被搓皺的上衣衣角。

趙蓉問,“樓梯旁邊怎麼多了一張床?”

何湫舅媽說着都樂了,“她腦癱之後,坐在椅子上經常時不時就睡着,沒注意就栽下去,我又不能天天跟着她,就隻能把這張床從樓上搬下來,想着她想睡就可以躺着了,免得絆着了,又給摔去毛病來。”

何湫點點頭,“現在這麼嚴重了?”錢尚珍本來就癡呆好幾年了,但以前尚且還能自理。

她舅媽的話匣子立馬就打開了,“嚯喲,你們不曉得,剛剛才拉了一褲子。她現在胃口倒是好喲,今天早上還吃了兩個包子,喝了兩碗稀飯。就是拉,随時随地的。她現在又不會蹲下去,也找不到廁所。給她穿紙尿褲吧,她還要把紙尿褲扯掉…”

說着,又笑得不行,“今天早上我五點鐘起來看了一道,還好好的。趙強不是要上班嗎,六點過起的床,我就聽到他在樓底下喊‘媽又屙了!’。我就起來給她洗鋪蓋,又給她收拾身上。結果,你說是不是氣死個人,邊洗她還邊在屙呀!”說着,咯咯咯地笑。

趙蓉也是愁,“現在還好嘛,天氣熱,洗了鋪蓋就曬幹了,那天氣冷了咋辦?她這個樣子,洗都洗不過來。”

何湫她舅媽就攤開手,“那你說有啥辦法?”

幾個人一時無言。

門被敲響,何湫去開門,有點驚訝:門外站着丁勇和丁堰,兩個人手裡都提着東西。

“我聽說嬢生病了,帶丁堰來這邊看看她。”

幾個長輩就又在一邊談論起錢尚珍的病情。何湫和丁堰站在另一邊,肩靠着肩。

何湫她舅媽又說,“别人來看她,還說呢,這麼個樣子,還不如死了算了。”

趙蓉點頭表示贊同,“确實是啊。你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好造孽嘛。人家三嬢都糊塗多少年了?也就是頂多認不得人,每次去走親戚的時候,她吃飯,睡覺,上廁所,都是可以自理的。哪裡像媽…”

何湫他舅媽往樓梯間走,又像想起了什麼,掀起矮床上的床單,才看到底下就是木闆,“今天早上,就拉在這床上。拉就算了,她把床單給我掀開,全拉在褥子和墊子上。喏,褥子和墊子還在外面挂着呢。”

于是幾人繼續長籲短歎起來。

何湫低着頭,沉默不語。

錢尚珍也始終蜷在矮椅上,偶爾發出一兩聲誰也聽不懂的呓語。何湫猜,她應該聽不見兒女些将她的醜态攤開來,反複道說,咀嚼,再将殘渣子平攤開來,細細挑選,再回收利用。她在剩下的時間裡,會長久地與那張矮椅作伴。她會越來越小,逐漸化成一個圓,融入嗆人的灰塵,再融入一片狹小的黑暗。

而在此之前,在除她所在的世界裡,她都會和屎尿緊緊聯系在一起。

丁堰敏銳地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低頭小聲問她:“怎麼了?”

何湫擡頭沖他笑笑,“出去說吧。”

室外的太陽刺眼,何湫看到丁堰在等她,眼裡是并不遮掩的關切。

于是,何湫便和他沿着河邊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她講過年的時候發現錢尚珍給她的壓歲錢比其他孫輩的少;講考大學的時候趙家沒人打電話關心;講她二姨沒完沒了地向趙蓉借錢,而趙蓉次次都不回拒…

“我跟錢尚珍雖然沒啥感情吧,但剛剛那場景我也唏噓。但我甚至沒法出言去指責誰。畢竟我不是照顧錢尚珍的人…”

“但我一想到那場景我都覺得後脖頸發涼,一個年輕的時候那麼刻薄厲害的女人,在餘下的生命階段都是跟屎尿這類詞句緊密聯系在一起…多吓人,以後我得跟我身邊人都交代好,我要是出什麼事兒了,趕緊給我拔管放棄治療…”

丁堰皺着眉頭,“你能不能少咒點自個兒?”

何湫撇撇嘴,但也沒再多說了。

“犯不着為别個的命咒自己,你是得享福的命…”

何湫轉頭睨他,“你神棍啊?”

丁堰看到她頭頂一個旋,發際線上還有一個。想起老人說頭上有兩個旋的都是犟種,他一下樂出聲來:“可不呢,人都說禍害遺千年,你這種…得萬歲萬歲萬萬歲呢!”

何湫也樂,心情也暢快了些。她向來敏感,而這種敏感構成了她跌宕的情緒和近乎尖銳的内核,她在這内核之外包裹上平易、熱情以及合時宜的一點攻擊性,以避免被人輕易地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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