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2日 21:45 日本東京郊外
幽藍的月色從雲彩中鑽出,仿佛是在绛紫夜幕裡砸出的窟窿。茂盛的樹木覆蓋在山上,就像是一隻長滿長毛的怪物蟄伏在海邊。
面朝大海的半山腰,有一塊裸露的空地,地面的人影被月光拉扯得又細又長。
時間仿佛靜止,五條悟隻身一人被這股自然之力攫住,任由海風拂過西裝,吹在如同珍珠般光潔細膩的臉龐。
他的眼睛很藍,掩映在銀白的睫毛下,仿佛沉醉于大海,要将它融入靈魂中。
此刻,東邊飄來一片烏雲遮住頭頂的光線。青年詭秘一笑,喉頭發出震顫,戴好墨鏡,從山崖縱身跳下。
他是主角,世界的中心,連重力都成為了他的玩伴。
在陣陣驚呼聲中,他穩落人群中央。尖頭皮鞋踩在白色沙礫上。此時若有信神之人拜倒在他腳下,便能發現一層薄薄的、近似于真空的間隙将他與整個世界隔離。
雲彩短暫地路過天空,冬夜之月重新占領大地後,沙灘與海洋頓時爆發出躁動的細閃,讓黑壓壓的人群更顯得界限不明,如同被沖上岸的枯木。
而這位銀發青年是個例外,他像是某種珍貴的貝類,熠熠生光,仿佛是天生的收藏品。
“我說悟啊,這才幾天,你就換了四五次地址,把大家叫到那麼偏僻的地方不說,還讓那麼多人等着你,”夜蛾正道是這裡為數不多能毫不顧忌批評五條悟的人,“你都多大了,難道就改不掉任性的壞毛病嗎?”
“哎——這位先生,您說話好過份喲~我做這些可都是為了能好好送摯友一程。而且要是找個地方随便埋了,也太可憐了吧。”
銀發青年故意拖長語調在海風中打着旋。一雙活像寶石的眼睛湊近夜蛾正道,視線則越過曾經的老師往後方俏皮地眨了眨眼。
在那個方向上,頭戴黑色軟沿禮帽的神秘女子安靜矗立。黑紗從帽沿自然垂落到鼻尖,隻露出微微揚起的紅唇。
“先、先生?”夜蛾正道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五條悟跳脫、不拘小節的性格和極強的兜底能力互補。這種特質導緻他做出任何事都不會令人太意外,甚至與此同時一種“反正他是最強”的可疑信任感好似傳染病似的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就像在外界眼中夏油傑作為極惡詛咒師,咒術界最大的反派,他的葬禮不應該如此隆重高調。
根據夜蛾正道的粗略估計,五條悟居然邀請了近百人,其中認識的、不認識的各占一半。倒不如說他們都是被這位最強反複無常的“詭計”吸引過來的。
在場之人多到沙灘站不下,就隻好站在了礁石岩壁上。這些人要麼一言不發地沉思,要麼隻和同伴竊竊私語。
起初,還擔心這群人會不會打起來,後來想想是自己多慮了,有五條悟在誰敢輕舉妄動。
那麼多人裡除了傑曾經的同學和老師,自己高專的同僚外,當屬最具火藥味的兩波人馬受人矚目:穿精緻和服、滿臉寫着嫌棄的禦三家代表;穿民族服飾、眼中充滿怒火的阿依努咒術連代表。
當然,他們對夏油傑并無深仇大恨,雙方隻是對咒術師血統有截然不同的理解——前者認為後者是野蠻之人,而後者認定前者是肮髒之人。這樣的矛盾持續了千年,大家都見怪不怪了,鮮少會發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在強烈的氣勢沖突之下,許多穿西裝西裝的生面孔躲藏在角落,就像礁石和夜色融為一體。夜蛾正道不是沒有注意到他們——如果沒猜錯,應該是由政府派來監視他們的人,或者說,是山本同學的人。
多年來,名義上總監會由政府任命和管理,事實上當牽涉咒術界内部事務時,總監會反向限制政府的權力。
這就是他們所謂的“門外漢隻會讓事情變得糟糕”。
所以,他感到十分驚訝,山本同學竟能憑一己之力扭轉局勢。
她到底做了什麼?又為何放任悟在夏油傑的葬禮上随心所欲到這般地步?
“五條悟,你總算露出真面目了。”一道尖銳的指責聲劃破平靜。
忽然人群騷動,聞到血腥味的禦三家和阿伊努人同時警覺起來。
他們一行四人,外衣破損燒焦嚴重,臉上有不同程度的烏青和血迹。然而氣場毫不遜色于咒術師,站在五條悟面前時,就像一堵堅固的水泥牆。
“我還以為你們不敢來呢。”五條悟戲谑地小聲說了一句後,拍了拍夜蛾正道的肩膀,轉身把他擋在身後,擡起手,語氣輕快地打招呼,“嗨,壞蛋們,我很歡迎你們,誰讓我是這裡極其珍貴的nice guy?”
“少裝蒜。”女人憤怒地接話道,“你趁這次機會和山本未來勾結,裡應外合擊潰總監部,然後把剩餘的人都召集起來演了這出殺雞儆猴。想必今後再也沒人能質疑你的統治了吧。那麼多年,傑從未忘記,他把你當成摯友真心對待,到頭來六眼神子卻和那些貪婪成性的咒術師沒有什麼兩樣。五條悟,你辜負了他的期望!”
他們正是夏油傑的“家人”———菅田真奈美、祢木利久、米蓋爾和拉魯。
夏油傑在高專預告百鬼夜行的當天,渡邊愛攪局。摯友生死面前,五條悟沒功夫注意拉魯的動向。對方要是機靈的話,覺得形勢不利立馬逃跑才是上策。之後的事據他所知,渡邊愛并沒要将他們一網打盡的計劃。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在有關夏油傑的事情上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了。
“怎麼?難道我說中了,不敢反駁了。”菅田真奈美乘勝追擊道。
“别跟他廢話。”祢木利久蓄力出拳,下一秒拳頭停在了五條悟鼻尖前幾公分處。可眼下,即便他渾身使勁,雙腳深陷沙粒,都無法突破這層屏障。
“不錯、很不錯,可惜就差一點呢。”五條悟嘲弄般地移開他的拳頭,望向他們來時的路,“你們難不成是從山上摔下來,把腦子摔壞了?可别指望我幫你們治療啊。”
“最強,說實話,你其實内心很空虛吧。我以前就好奇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你追求的。現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喜歡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看着他們窮途末路,然後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嘴臉,高高在上地施舍恩情。”祢木利久目光炯炯,眼球布滿血絲,話語一字一頓地從幹涸起皮的唇邊蹦出來,而就在他說話時鮮血從鼻尖滴落到地上,像是一串走到五條悟身邊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