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是咒術師,你們有權告知我都犯了什麼罪。”渡邊愛調笑道,“就像各位在岸谷浩介死亡的四個月後,組織了一場精彩絕倫的非公開、非公正且非官方的夜審。”
真是好厲害的手段。
她渾身戰栗,熱血沸騰地幾乎要跳起來,這是被高層壓抑着的,多麼熾熱純粹的敵意啊。
*
渡邊愛從總監會裡走出來時,已經過了淩晨四點。
她仿佛做了一場夢。
目光緊緊盯着一個方向,直到眼球酸澀才眨了下眼,緊接着又繼續一動不動,直到再次不自主地眨眼。
恍惚間,有人幫她擰動門把手,映入眼簾的是某間陌生的房間,接着有人走過來擺弄她的手臂,幫她換下了衣服,微涼刺鼻的液體塗抹在了肌膚表面,而疼痛隻是讓她的眼睛飛快地眨動了幾下。
渡邊愛沉浸在窸窸窣窣的響聲中,一言不發。
後藤正雄帶來的一大批人占據了整間屋子,她們事無巨細地打理好一切,随後宛若夏日的雷陣雨消失無影,留下牆壁上挂鐘的滴答聲——時間還在前進。
她忽然起身,弄倒桌椅發出的聲響淹沒了機械的聲音。
她快步走向窗戶,推開窗門,将手心裡握着已經發燙的校徽丢了出去,隻聽見“咚”的水聲,她雙手支在窗台上,低下頭是花壇裡茂盛的野草。
她大口呼吸着含有泥土氣味新鮮空氣的同時,一陣猛烈而寒冷的氣流如同戰場上勢如破竹的士兵們沖進屋内,讓窗簾瘋狂地舞蹈,拍打着她的臉頰。
“你還好嗎,未來同學。”
是加茂信吾。
風瞬間停止了,看來是門被關上了,渡邊愛依舊面朝窗外,用低沉的嗓音問,“加茂笃正還好嗎?”
對方似乎很意外,愣了愣又從容道,“多謝關心,他很好。”
“加茂美世呢?她怎麼樣了?”渡邊愛繼續問。
加茂信吾不急着回答,把桌椅擺放好,拖出了張單人沙發放在過道中央,正對渡邊愛的位置。
“她病了,笃正這幾天一直在照顧她。”
渡邊愛轉過身靠在窗邊,雙手抱在胸前,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節奏,眯着眼目光淩厲地俯視男青年,“這群人當中我唯獨看不懂你,加茂信吾。”
“未來,你好像很讨厭我。”男人用無比溫柔甜膩的語氣說。
“把世家的人當白癡耍,又引導高層演了這出鬧劇,最後在我面前做好人。”渡邊愛的手指摩挲手肘的衣料。
“被當成殺人犯的感覺一定讓你很不滿吧。”加茂信吾翹起二郎腿,雙手抱住膝頭,“但即便如此,我作為加茂家的一員,也不允許你這樣诽謗我們。出于好意,我認為你應當反思自己先入為主的思考方式是否影響了對他人的判斷。”
“啊哈哈!”渡邊愛咧開嘴,露出白牙,雙肩顫抖,抱住腹部笑得前仰後合,“加茂先生,我在跟你開玩笑呢,怎麼你就當真了呢?”
加茂信吾表情凝滞,闆起臉,“看來未來同學狀态很好,根本不需要安慰,是我多慮了。”
“我也是随便一猜,”渡邊愛現在穿着由後藤家準備的西裝和短裙,這同屬于高專的校服款式之一,兩條修長而結實的腿交疊,她看了眼剛換上的麂皮短靴說,“你給了後藤正雄什麼好東西,能讓他把自己的兒子打得頭破血流?”
“善意的提醒罷了,養出那般拎不清的孩子也真是可憐,”男人眯起了眼像是要打盹,“不過,後藤家的家主是個不錯的人,所以我想以後還要共事,就做個順水人情。”
“不隻是這樣吧。你也幫助高層挽回了顔面。一級咒術師深夜遇襲,幕後黑手竟是世家。今時不同往日了,總監會以及高專内有一半左右的普通術師從事各種崗位,這件事要是解決得不好,他們不免心生嫌隙。”
“你也算和總監會的人碰了面的,你是知道他們的自尊心是有多強。”
“那麼接下來呢?你難道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渡邊愛歪過頭,将他從頭到腳端詳了一遍。
加茂信吾長相秀氣英俊,有一雙稚氣未脫的杏眼,叫人看不出年齡。不過,今天的打扮略顯成熟神秘——從覆蓋住額頭的針織帽到擦得反光的皮鞋都是黑色的,他就像是浸在了墨水裡。
“果真是敏銳啊。”青年歎了一口氣 ,起身抖了抖衣服,站到了椅子的一側,手十分自然地搭在椅背上,“我們不如來合作。那群老頭子的思想都太古闆怯懦了,咒術界在他們的統治下會變得越來越遲鈍。”
渡邊愛的嘴抿成了一條縫,“真是稀奇。我以為你隻在意自己家族的事情。”
同時,男人察覺了她的心思,莞爾一笑,“不着急,你可以再考慮考慮。我們互相幫助,才能将利益最大化嘛。”
說完,加茂信吾轉過身向門的方向走去,就在打開門之際,狂風再度灌進室内,讓窗簾飛舞得更狂躁了,他似乎記起什麼駐足在門口,側過臉,露出一隻眼睛,眼底浮現出似有似無的笑意,“就比如……我可以讓你見到天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