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夥的語言組織能力和思考方式真的隻有十歲嗎?
她依稀記得另一位同齡人去年還在公開場合自稱“本少爺”呢。
不,或許這樣才是正确的。
他們能夠自由自在、直截了當地表達自我。
而她必須壓抑自身,保守秘密,對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有戒備。
這種壓抑拘束的日子已經把她折磨得疲倦不堪。
渡邊愛多想回到騎着馬匹馳騁,和朋友打鬧,研究幻術的日子。
“我很喜歡李小龍先生的功夫片,剛才那招就是從電影裡學的,很像吧。”
他在說晚飯前當着自己和他母親的面展露“拳腳”的事。
“嗯,很像。”渡邊愛回過神倉促地回應。
糟糕。
她沉湎于過去,以至于無意識地牽着男孩的手走到了路口。
“我其實已經能獨立袱除詛咒了,當然總會遇到一些沒法解決的咒靈,不過我想出不了幾年,這都不算難事了。”
“嗯。”渡邊愛平靜地說。
“真的會有人和我聯系嗎?”夏油傑偷偷瞄了一眼走在旁邊的山本未來,他認為隻要話接得夠快,對方就沒法提起分别的事,“大概是什麼時候?”
“一周以内,她是位很負責的老師。”
“是什麼等級的咒術師呢?”
“一級。”
“哇,和姐姐一樣诶!”
渡邊愛忽然轉身,蹲下來與男孩保持平視,鄭重其事地說,“謝謝你能陪我。”
夏油傑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我是說真的。你幫了我很多,不隻是吃飯和碟片的事。作為交換,這個送給你。”她解下胸前的校徽。
“未來姐姐,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該收您的東西,”夏油傑連連擺手,但注意力已經被閃閃發光的校徽所吸引,“而且要是把那麼重要的東西給了我,學校肯定會怪罪的吧。”
“哪有那麼多說法,這種東西我多得是。”渡邊愛二話不說就把校徽塞到他手裡,嘴角微微上揚,混黑的眼珠盯着面前的人一動不動,随後她又迅速起身,揮了揮手,“就讓我們在天涯海角祝福彼此吧,再見,傑。”
夏油傑當然不願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分别,他往前跑了幾步想追上她,然而就在眨眼的功夫人卻消失不見了。
他揉了揉眼睛,攥緊手中的校徽,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再見,我們一定還會見面的。”
……
寒冷的空氣将人團團圍住,渡邊愛離開夏油傑的家已經過去了兩個鐘頭,期間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款款而行,如同一具行屍走肉。
這時,眼前就出現了一片被樹木環抱的空地,樹下是長方形的石凳,她像個無家可歸的醉漢躺在堅硬冰冷的凳子上,透過稀疏的葉片遙望夜空。
夏油傑或許永遠都不明白,就在回憶起自己的過往時,遲來的恐懼與無助讓她下意識地逃跑了。
胃開始劇烈地收縮,可過分強大的消化系統并不能讓她真的吐出點什麼。
于是,她漲紅着臉翻過身,整個人蜷縮起來,像是擠在狹窄的小舟上,漂浮在記憶的河水裡,腦袋昏昏沉沉的。
如果不是羅莎阿姨發現了她的潛能,并執意要将年幼無知的自己接走,父母那邊的親戚或許會把自己這個性格古怪的麻煩包袱丢來丢去,她當然不可能成為今天這副模樣。
她的身體勉強支撐着自己沒從凳子上摔下去,可意識逐漸渙散,似乎又開始什麼都記不得了,困意像是壓在身上的石頭,視線所及都變成黑乎乎的一團團會蠕動的濃漿。
是水嗎?
酷熱的天氣,充斥着海水氣息的夏天,站在懸崖邊眺望平靜而無邊無際的大海,而後縱身一躍。
撲通——!
渡邊愛渾身抽搐了一下,瞪大了雙眼,等回過神已經跌坐在了地上,她迷茫地環顧四周,聽見石凳下傳來細微聲響,彎下腰定睛一看雜草間好像有什麼在蠕動,心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她将手慢慢往深處探,就在一瞬間抓住了它,而那家夥在掙紮了幾下後便開始裝死不動了。
這是一條渾身散發着橙黃色光澤的小肥蛇,它的尾巴纏住了渡邊愛的手腕,觸感就像塊冰涼的皮革,一對滾圓的草莓色眼睛呆呆地盯住她,就好像在說“喜歡嗎?喜歡的話可以把我帶走喲~”
以前羅莎阿姨問過自己要不要養寵物,那時的她看中了一條帥氣的樹蝰,而由于妹妹并不喜歡蛇,于是便很快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過,後來她收到了一隻用彩紙疊的樹蝰,這讓自己十分感動,并發誓一定會好好保存起來帶到墳墓裡。
渡邊愛輕歎了一口氣,放走了小蛇,并挂斷口袋裡不斷震動的手機。
今晚她不想再做任務了。
但不過幾秒,那人不依不饒地又打了進來。
她煩躁道,“喂?”
“滋滋滋……”
是一陣刺耳的電流聲。
“喂?”她疑惑地看了眼手機信号,确認不是她這邊的問題。
“滋滋滋……山本……滋滋滋……山本同學嗎?”
聲音斷斷續續地模糊不清,不過她很快就辨認出對方是自己的老師松本憐子。
說來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很久了。
“……滋滋滋……情況緊急……滋滋滋……你聽我說……千萬……滋滋滋……不要回學校……”
電流聲伴随時有時無的人聲到這裡戛然而止。
渡邊愛盯着數字半晌,随後用老師原來的手機号碼嘗試再次取得聯系,可反複幾次都無一例外地無人接聽。
随着繼續往下浏覽通訊錄,她又給由基打去了電話,巧合的是對方的手機處于關機狀态。
怎麼回事?
渡邊愛打了個哈氣,眼角泛起淚花,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迎着月色,邁開沉重的步伐。
剛才的通話中似乎提到了“高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