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我的經驗，已經做到這個地步的人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渡邊愛從這件事上感受到接近同類的氣息，她合上手冊，“還有，你沒覺得裡面隻記錄了細節，卻沒有實驗結果，仿佛在刻意引誘有心人深入調查嗎？”

“哼，什麼有心人，分明是變态殺人魔才對，”九十九由基氣憤地将木棍扔進火堆，火焰搖曳，也燒得更旺了些，“愛，我先來把事件經過理一下，你聽聽看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按照假設，三十年代初，咒術當局受天皇秘密指令在武山開展對術式與咒靈的實驗，為此他們用萬裡鎖封印花禦制造出結界，然後計劃沒完成戰敗的消息就傳開了，于是當局組織撤離并銷毀所有證據，不過有人偷偷将實驗手冊留在身邊，多年以後這老東西将障業又轉交給癡迷于實力提升的禅院茂昌，而禅院茂昌又引誘森見太郎，最後連同加茂琉一起成為了犧牲品。”

說完，她仰頭将早已冷卻的茶水一飲而盡，冰涼且苦澀的液體順着喉嚨流淌至身體，讓内心更加不好受。

“我有個疑問是關于花禦出現的時間。”渡邊愛說，“你覺得它是被特地抓來的詛咒？”

“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首先萬裡鎖不是随随便便什麼人能拿得出的，其次詛咒可以用來處理屍體、咒力和其他詛咒，在那麼偏遠的地方幾乎不會引人注意。噢，正好也能側面說明利用、培養、維護詛咒也不是普通術師能做到的。”

渡邊愛拉扯耳垂，“這不就是詛咒師嗎。”

“No no no。”九十九由基提高嗓門，好像要說給全世界人聽，“他們是‘為天皇盡忠的愛國主義者’。”

此言一出，渡邊愛不由自主地笑起來，這家夥的嘴是越來越毒了，“看來我們想法差不多，可惜目前敵暗我明，無法繼續推進更多，不過好消息是我們還有機會等到狐狸尾巴露出來的那一天。”

由基忽然睜大眼，愣了不過幾秒，又露出欣慰的笑容，重新拾起地上的樹枝往火堆裡戳，語氣反而變得低落，“等不了了。”

“你說什麼？”渡邊愛挑眉。

不好的預感。

她又要開始不按常理出牌地“折磨”人了。

“我想走了。”九十九由基答道。

渡邊愛直指不遠處兩個黑色包裹，“我們不是有睡袋嗎？”

“愛，等你到我這個年齡就不會因為在野外過夜而興奮地睡不着覺了，”由基眯起眼睛，揉揉太陽穴，好像下一秒要昏厥過去，“啊呀，可惡的冷風吹得我偏頭痛。”

“所以？”

“所以你不是很熟悉這裡嘛，我們下山找家旅館住呗。”

“可現在已經快兩點了。”渡邊愛試圖做最後掙紮，“今天是我的生日。”

“某人不還說不過生日也無所謂嘛。”九十九由基眨了眨眼，“再說如果現在提要求的是奧莉小妹呢？你忍心讓她風餐露宿？”

有時候，和這個人根本沒法講道理。渡邊愛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好認命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

1999年12月31日 15:45 意大利羅馬郊外

“玉米，你先别動，我來幫你梳個超～級漂亮的小辮子。”

白皙的小手從手套裡伸出來，拿住梳子從最茂盛的根部往下疏通，她動作溫柔緩慢，仿佛在打理珍貴的綢緞，而那淺金色的長毛在陽光照射下很是漂亮。

接着，女孩拆開自己的發繩咬在嘴裡，又學大人把梳子插在短靴側邊，随即左一手、右一手分成幾股，時而合攏，時而分開，又時而停下搖晃腦袋仔細察看，俨然像是位專業的樂隊總指揮。

“寶貝——！”這時遠處的聲音悠悠揚揚地在山坡上鋪開來，“我們該回去喽。”

女童不為所動，藍眼睛依舊專注于手頭上的事，紅潤的嘴唇微張，呼出團團白色熱氣讓雙手免于凍得僵硬。

“奧莉——！再不回去天就要黑啦！”呼喚聲沒得到應答，于是變得比剛才更響亮了。

這位“奧莉”便是羅莎·艾登斯的女兒奧莉娅娜·艾登斯，她今年九歲，站在旁邊的是剛滿一歲的舍特蘭矮馬“玉米”。

奧莉咬緊頭繩，指尖泛出淡粉色，裸露在外的臉頰被風吹得通紅，她不得已往羊毛圍巾底下縮了縮脖子，迅速将幾股鬃毛編成麻花盤在“玉米”的頭頂，可惜還沒長開的小嫩手幾乎無法完全握住發髻，但女孩還是盡力地用頭繩固定好，随後扭過頭大喊，“媽媽，我們馬上來！”

說完，奧莉低頭細數身上的配飾，臉頰忽然感到濕熱，原來是調皮的玉米在搗鬼，于是她樂呵呵地用腦袋輕輕撞了一下小矮馬。

待她準備完畢，戴上頭盔，蹬上馬背時，一人一馬仿佛心意相通，玉米邁開步子跑了起來。

“嚓嚓嚓、嚓嚓嚓……”

這是小矮馬踩在幹枯草地上發出的腳步聲，它四條粗壯的小短腿煞有介事地做出奔跑的姿态，而實際上在别人眼裡像是上了發條的玩具，富有節奏地緩慢前進。

馬背上的小人忽上忽下，這和坐在旋轉木馬上沒什麼區别，但女童嘴巴抿成一條直線，目光彙聚前方，宛如統帥千軍萬馬的首領在巡視領地。此情此景實在是逗樂了靠在栅欄邊的羅莎，默默苦惱怎麼沒把錄像機帶出來的她先一步張開雙臂迎上前去。

“媽媽，我能自己下來。”奧莉果斷拒絕了母親的幫助，從馬背上完成了一個華麗的轉身後，雙腳輕快地落地。

“和玉米玩得開心嗎？”羅莎撫摸女兒紅潤的臉頰。

“開心，我還給她梳了辮子。”

二人視線聚焦于小馬的頭頂，可惜發繩在颠簸中已經不知去向，隻能從剩餘沒散開的鬃毛裡看出些許編發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