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由基一把接過手冊,就見冰藍色的光亮起,幾乎是同時從紙張深色的滴痕裡冒出無數細長的觸角,不過一會兒便将手冊包裹起來,變成一塊藍色長方體發光物。
“上面的封印太久遠了,而且就如你所見它根本沒得到妥善保存,要是再不被人發現,就真的隻是一本普通的空白本子而已了。”九十九由基擡起拿着冊子的手在空中甩了甩,随之藍光暗了下去,“所以我試着再次激活術式讓它和小如的正面能量發生反應。你看現在可以了。”
果然被遞到渡邊愛手中的手冊上出現了變化,其封面除了原本“1932年”外,還有一串英文字符:
Marmotte
“モ……ル……モ……ト?モル……モット……モルモット?!”
九十九由基把椅子搬到近旁,并嘗試着拼讀,最終認出上面的單詞,轉而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渡邊愛。
此事必然與禅院茂昌有關,渡邊愛壓下心裡不好的預感,翻開第一頁便是用鋼筆寫下的日語文字,這字迹舒展娟秀,看起來是個頗有涵養或者從某種意義來說也是個十分自信的人。
而九十九由基對其中的内容後知後覺感到驚訝,等不及往後翻了好幾頁,像是在确認些什麼,每一頁都字迹相同,絕對是出于同一人之手,緊接着她大聲叫嚷起來,甚至想把這冊子扔進火堆裡。
“愛,你看見了嗎?!這都是什麼鬼玩意啊???”
“1932年,Marmotte……”渡邊愛喃喃自語。這個單詞原指旱獺,而在日語裡則可以引申為實驗品,“看來針對你們術師的迫害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真是惡心。”由基氣得把臉别到另一邊,不耐煩地抖腿,“這個人如果活到現在也要八九十歲了吧,他最好能祈求自己已經死了,否則要是讓我找到,我非把那家夥挫骨揚灰不可。”
“結合那個時期,我想也隻有……”渡邊愛低着頭,雙眸火光灼灼。
這時,低沉的聲音像從肺腑深處傳來,九十九由基坐立難安,轉過身膝蓋貼近渡邊愛,指尖在紙上劃過,“從M1到M20,是觀察術師大腦的活躍區域;從M21至M26,将軀幹或是内髒移植在咒靈身上,觀察再生能力;再從M27至M33,嘗試在不同年齡段的人腹中放入咒靈,觀測其最大承受力,再用普通武器殺死,以此評判釋放出的咒靈強度;M34到M39是将術師大腦移植進入咒靈體内,研究人類是否能控制咒靈;M40至M48,通過咒術師換腦換血,試圖将術式複制到普通人身上。愛,你告訴我,天底下哪個正常人會做出這種事?”
地上兩團黑影重疊,渡邊愛按下不表,默默環住同伴緊繃的小臂,用手指安撫凸起且滾燙的經絡。
關鍵在于這本手冊從何而來,森見太郎最後還拼了命也要藏起來不讓禅院茂昌發現,說明這是具有指向性的關鍵證據。
可是,人都死了,線索也斷了,她們更加無法知道禅院茂昌和誰訂立過契約。
而且很明顯,這樣一個人也隻可能是真正幕後黑手——又或許和将花禦囚禁在武山神社的人、第一個“發現”并“使用”那裡的人相關。
還有一點不能不考慮,渡邊愛曾向憐子老師和由基确認過禅院茂昌從未掌握反轉術式,而從他斷臂裡重新長出來的肉塊絕不可能是正常人體的一部分。
為了不打草驚蛇,她并未将以上疑點明确告知憐子老師。
其實,自加茂憲倫之後,咒術界強化了針對所有違背人倫的實驗、術式或密法的監管力度。單從禅院家來說,他們大都倚仗家傳的、完全公開的古老術式論地位高低,要是有例外,就像這本手冊上記錄的内容,那便是作為監管者監守自盜了。
“不知道這種髒東西其他地方還有沒有。”九十九由基的憤怒無法宣洩,仿佛有塊巨石壓在胸口,讓強如特級咒術師的她隻能找到一處縫隙喘息,“你發現了嗎?所有受害者的姓名都被抹去了。”
“由基,這樣的實驗牽涉到那麼多條人命,又與咒靈有關,還少不了對設備、場地和人員的要求。就目前的資料來看,我認為不單純是一場針對術師的圍獵,其目的很有可能是把人類和咒靈當作武器運用到戰場上。換句話,說不定這是受當局指令的行為,就不知有沒有現存史料可以佐證。”渡邊愛把内心的想法一股腦都講出來了。
“難以置信我們正在對殺人魔言聽計從。”九十九由基似乎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沒有聽見她說話,“會不會現在咒術界的每一步都是踏在前輩們的屍體上呢?”
“由基。”渡邊愛湊近對方耳畔再次呼喚名字,這下驚得人一怔,趁此機會手迅速竄入她的掌心,帶有懲罰意味地捏了一下。
“噢,抱歉。”九十九由基回過神,拿起腳邊的枝條戳進火堆,弄得火星四濺,“我想就算與當局有關,也不會有隻字片語吧。”
夜晚是迷人甘甜的美酒誘惑人喝下。往往人會從白天緊繃的狀态突然松弛下來,細膩入微的感情便會潛伏在思考中,甚至有時能戰勝理性,從而形成另一個“自我”。到那時,人與人、人與事的邊界會變得模糊不清。
“愛,你不願意說,那我來說。”九十九由基比從前體會到更多,包括因受害者的痛苦而身體某些地方仿佛開始隐隐作痛,“手冊在森見太郎身上,森見太郎命喪武山,那你當時在武山看到的屍體會不會和這本手冊有關呢?”
二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冷噤,這才反應過來她們半夜三更待在山頂上,面前的火堆已經完全無法抵禦寒冷,黑夜将人包裹,四周植□□枯歪斜,風在其中穿梭,帶來低沉沉的啜泣與呻吟。
“結果,我們讓罪犯有機會銷毀了證據。”九十九由基目不轉睛地盯着渡邊愛,展現出極其冷靜客觀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