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現實比羅莎預想的還要誇張。泡完澡後,她又記起更多細節,敷着面膜躺在床上,昏暗的房間裡隻有呼吸聲,閉上眼睛,黑暗中她站在了那座别緻的日式小宅前。
穿過院子,廊燈忽然亮起,小愛打開房門後,兩片人影蓋在她們身上,在地上形成黑白拼圖。
“我回來了。”
“小愛歡迎回來!”講話的女人身穿黑色開司米薄衣,把珍珠項鍊襯得慘白,而旁邊微笑的男人肯定就是渡邊信。
“小愛想吃什麼?”
“好餓啊,吃了一天的素食,我想吃牛排。”
“沒問題,讓爸爸給你做,媽媽上樓幫你鋪床,你先自己看會兒電視。”
“好的。”
羅莎跟着“一家三口”進入客廳,這裡敞亮整潔,充滿生活氣息:“滋滋”冒油的牛排,播放節目的電視,實木落地鐘正恪盡職守地工作,一切都平穩有序地發生着。
反倒是她好像意外闖進家庭話劇——忙碌家務的夫妻、正在看電視的女兒——她既不是演員,也不是觀衆,充其算作是滾落到舞台中央的道具。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她這樣想。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客廳,随便找了個空房間。
羅莎在屋内來回踱步,激動地咬着拇指指尖。月光照進來,外面是一顆衰敗的桂樹,它的影子似是張開的利爪,看得人毛骨悚然。
總算是撥通了電話,她長籲一口氣靠在窗邊,整個人被黑暗保護着。
雖聽不清通話内容,不過羅莎朝着空氣比劃手勢,越說越興奮,最後甚至踮起腳尖似要跳起來。
“再說了,你現在正好在日本,來一趟耽擱不了多久的。别給我提錢不錢的,等你來了說不定還得付給我錢呢!先說好了,我要很多、很多、很多,所以你先準備好吧!哦對了,再帶份牛排來,我好久沒嘗瓦裡安的手藝了,真是怪想念的。”,說完便立刻挂斷電話,以免聽見對方的唠叨。
等回到客廳,小愛獨自坐在餐桌前,當被問及爸爸去哪兒時,她指向上面,低頭啃起了牛排。
羅莎抱肘倚在門框邊,食指敲擊手臂,臉頰鼓起又癟下,挑眉确認時間後,又繼續觀察女孩的一舉一動。
時鐘沉悶有序地發出“铛、铛”響,尖銳的刀叉碰撞聲停下,然後“呲啦”椅子被移開,緊接着水龍頭裡的“嘩嘩”水流聲讓羅莎迫不及待地對着旁邊的空氣詢問,“喂喂,瑪蒙你覺得怎麼樣?”
“你還是那麼心急呢。”靛色霧氣在她右側暈染開,穿黑色鬥篷的小嬰兒努了努嘴,“這孩子确實很有天賦。夜莺,不得不承認我需要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交易。”
“你可别想耍賴。”羅莎皺眉,繼續說,“你的回答呢?”
“偷聽是不好的,小朋友!”瑪蒙無視了她的焦急,反而飛到更低的地方停下,“這次算了,下次可要按秒付錢了。這招你怎麼學來的?”
原本踩着凳子洗碗的背影消失了,随之是站在他們近前的渡邊愛。
她的眼神太“壞”了,瑪蒙自顧自地思量,明目張膽,還理直氣壯,簡直是犯了幻術師的大忌諱。
“就在剛才你飄在空中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可以這麼用。”渡邊愛擡頭望着羅莎,“放心,羅莎阿姨,我不會用能力去偷東西的。所以這是什麼?”
“有禮貌的孩子應該先做自我介紹。”瑪蒙心疼自己的錢,沒好氣地說,“算了,我告訴你,這是幻術。你想學嗎?”
“我想。”
“不過,你得先告訴我這裡應該是什麼樣的。”
“瑪蒙!”這讓羅莎頗為緊張,快步走向前去抓過女孩的肩膀,朝面前的彩虹之子以示警告。
“小朋友,幻術和真相你選哪個?”
“瑪蒙,别太過分了!”
話音剛落,頓時四周牆體剝落,光線忽明忽暗,地闆開始旋轉崩潰,家居倒伏在地上後被地縫吞噬,瑪蒙身後的落地鐘發瘋似地報時,半晌震耳欲聾的響聲猝然停止,四周落入一片漆黑,唯有窗外冷峻蒼白的月光照在壞掉不動的時鐘表盤上——時間在此刻失效,空間的概念不複存在。
渡邊愛依舊站着不動,雙手垂在兩側,她的眼睛是黑色的。
“這下總可以了吧?”羅莎打開燈後,才發現客廳比自己想的還要“亂”——沙發上一堆衣服、瓷磚上附着的油垢、冰箱上貼着的家庭合照和各色便條、疊在立櫃上的賬單、窗台邊緣的綠蘿——它們都在等着主人回來。
她朝瑪蒙不滿地剜了一眼,轉而對女孩溫柔地說:“小愛,我們的意思是你有很特别的天賦,所以你想掌握自己的力量嗎?”
“那我掌握了之後就可以像爸爸說的那樣,保護很多人了嗎?”
黑色的眼珠裡是羅莎的倒影,她委實驚訝于小愛的話,不過又聯想起渡邊信的職業,看來父親對這孩子的影響很大啊。
“是的。但首先你要先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别人。”她忍不住撫摸女孩硬朗的黑發,指尖戳弄小臉,嫩滑的皮膚觸感使得她從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暖意盤踞在腦内,接着又向全身傳遞了一陣酥麻,“單吃胡蘿蔔肯定沒飽吧,我們吃牛排好嗎?”
終于,用胡蘿蔔充當牛排的家庭話劇落下帷幕,渡邊愛點頭拉住羅莎阿姨的手一起走向餐桌。
*
她差點又要敷着面膜睡着了,強忍困意從床上爬起來,走進盥洗室沖掉臉上的精華液,擦幹手後蹑手蹑腳地潛入姐妹倆的卧室:兩人穿着相同款式的白色螺紋吊帶背心與藍白橫條紋短褲,側躺在床上,小愛從後面将奧莉抱在懷裡,一手搭在女兒圓鼓鼓的小肚皮上,她們把毯子踢在一邊,羅莎拿起毛毯重新蓋在兩人的身上,又分别在臉上留下一吻。
“不忍心讓她加入‘我們的事業’嗎?”她還記得當時瑪蒙在電話裡再次确認自己的決定時,“你要知道,心魔對我們幻術師而言是緻命的弱點,一不小心就會被敵人利用。”
“才不是嘞,反而她非常适合。”今後想必無論是西園寺還是鈴木都不會好心培養叛徒的小孩,既然有幻術天賦,性格也十分契合,她指的是小愛的那雙眼睛非常“壞”,完全是他們“那夥人”的樣子。
“我也覺得。哼,這次買賣确實很值啊。不過,夜莺我是不會忘記今天的。”
“噢,是嘛~那CEDEF的大門随時為你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