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天黑的晚。陳阿嬷指揮小六小七幹完了活,九點鐘坐在一塊兒吃晚飯,外頭還有薄薄的暮光。
飯到中途,小六突然停下動作,側耳傾聽片刻後,對陳阿嬷道:“外頭好像有人喊門。”
陳阿嬷道:“你去看看。這麼晚了誰還來叫門。”
小六放下晚飯離開廚房。到了大門口,她開門前問了一聲:“誰啊?”
門外一個老人的聲音回答:“我啊,給宋老爺守宅子的老忠。”
小六聽了,打開大門,“老”忠叔兩個字含在嘴裡,她的表情愣住了。
門外站着一位高大英俊的郎君,郎君身後跟着兩排沉默肅立的護衛,叫開門的老忠縮在大門一旁的陰影裡,惶恐不安,瑟瑟發抖。
魏逢原踏上宋縣的土地後,一路上克制情緒,一雙眼睛熬的通紅,此刻盯着面前開門的女人,盛滿急迫與期待的一顆心仿佛被一雙帶刺的手狠狠攥住,他厲聲诘問:“你是誰?宋璟呢?”
小六大腦一片空白,扶着門才沒倒下去,本能回答道:“我是這家的傭人。主家郎君已經歇下了。”
傭人?魏逢原将要爆發的情緒收攏住了,他冷冰冰的看了這個女人一眼,推開大門,大步走了進去。他的身後,兩行護衛魚貫而入,十八個人圍繞小樓散開守衛,兩個人斷後關上大門,把守門口。
小六看到他們腰間佩挂的刀槍,哆哆嗦嗦從地上爬起來,跑進屋裡。
屋裡,魏逢原已經去了樓上,廳堂中,陳阿嬷跌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啞巴小七蹲在陳阿嬷背後眼淚鼻涕一起流,看到姐姐進來,連滾帶爬“啊啊”叫着奔到姐姐身邊。
小六害怕的不行,摟着弟弟挪到陳阿嬷跟前,顫抖的說道:“阿嬷,外頭好多人,好多人……他們有刀、有槍……”
陳阿嬷喃喃道:“他是沖着小郎君來的。小郎君四歲由我帶到大,小郎君來往的人我都認得,他是誰?他找小郎君做什麼?”
二樓。
魏逢原找到宋璟的卧室,站在卧室門前,他緊張的手腳都在發抖。
輕輕的壓下門把手,輕輕推開門,魏逢原屏住呼吸,從慢慢擴大的門縫看進去。房間裡沒開燈,一片黑暗。魏逢原慢慢走進去,依然輕輕的關上門,門鎖阖上發出“咔哒”一聲輕響。
黑暗中,心跳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逐漸如擂鼓:“咚咚”“咚咚”“咚咚”……
“阿璟……”魏逢原低喚愛人的名字,慢慢走近,他的眼睛漸漸适應室内的黑暗,借窗外照進來的微光,他看見愛人在黑暗中沉睡的輪廓。
這一刻,就在看到他的這一刻,魏逢原苦苦克制壓抑許久的狂躁陰郁的情緒,突然之間,就像被朝陽驅散的黑夜、被火焰融化的冰雪,一切的負面情緒都在轉瞬之間冰消瓦解了。
魏逢原感到久違的放松與甯靜。陰霾與痛苦遠離了他,理智與清明回歸他的身上。
他在床沿坐下,伸手輕輕撫摸愛人的臉,他看到他、感受到他,就從心底生出一種溫柔的情感,這份情感太多太多,太濃太濃,漲破他的心髒,從他的眼睛裡流淌出來、從他的動作裡顯露出來,浸透他的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血肉,鑄成他無堅不摧的铠甲,也給他一擊必殺的軟肋。
失去愛人的日子,魏逢原活成了一個瘋子。
“阿璟。”他俯身,呼吸交融,輕輕的拿走一個吻。他控制住自己想要更多的欲.望,在沉睡的愛人耳邊溫柔輕許:“這一次,我們會有一個全新、美好的開始。”
他極力克制自己,直起身體拉開距離,為愛人掖了掖被角,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又一眼。許久之後,才起身,慢慢的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