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原向西,深入西部的京西鐵軌線,東起中京,西至安西,沿途穿過半數中部平原,貫穿雍州群山,直達西州腹地。
火車笛聲長鳴,穿透風雪與茫茫黑夜,刺眼的車燈直指前方,列車蜿蜒如龍,車頭噴吐着濃濃煙氣,即将到達此行的終點。
魏逢原一行人到達安西時,宋璟已經回到宋縣。
宋首富給宋璟的房子位于宋縣東城區中心地帶,一棟帶院兒的三層小樓,從宋首富的老宅搬出後,宋璟就住在這裡。他的前面、旁邊、前面的前面、旁邊的旁邊……分别住着宋首富的另外十七個繼子,快要過年了,這些日子他們家裡格外的熱鬧。
宋璟家裡有個老傭人,是把宋璟從小照顧到大的,宋璟喊她“陳阿嬷”,陳阿嬷男人走的早,沒有子女,照顧宋璟很上心,人又聽話,做事有條理,宋首富走了後,宋璟把她接到家裡來,讓她幫忙管家,說好了,宋璟為她養老,管她身後事。
宋璟到家這天是臘月二十六,進門,陳阿嬷就張羅着熱湯沐浴、熱飯熱飲,待宋璟洗完澡一身暖融融的出來,熱飯熱菜已經擺上飯桌,宋璟一邊用飯,一邊聽陳阿嬷彙報他不在家這段日子發生的事。
“依郎君的吩咐,這一個月裡按您留下的單子往家裡買東西……”
陳阿嬷彙報的第一件事,是宋璟離家前吩咐她辦的,她慢慢的将這段日子裡買了什麼東西、各買了多少、花用多少錢、還剩多少錢,一一的說清楚了。
宋璟道:“我從農場拉了二千斤糧食回來,待會兒叫小六小七搬上去。糧食不必再買了。木柴叫人再送五車來。羊皮袋再買五十個回來。”
陳阿嬷道:“好。我記下了。”
陳阿嬷隻把宋璟的飲食起居照顧好,主家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做,她向來不多嘴,隻管聽吩咐辦事。這正是宋璟對她滿意的地方。
陳阿嬷接着說宋璟不在家時發生的事:“臘月初四,您在縣中學的同學蔺郎君來訪,因您不在家,蔺郎君略坐了坐便回去了,走時問您什麼時候回,我說不知道您什麼時候回來,他便走了。臘月十二、臘月十九,他又來了兩回,也沒說找您有什麼事情,聽說您還沒回來,坐了坐就走了。”
陳阿嬷見宋璟表情淡淡,沒有回應的意思,接着說下一件事:“臘月十五那天,有廟裡的喇嘛上門讨齋,您不在家,我做主化出去三十斤糧食、一斤糖,喇嘛回了一張安宅符、一張平安符,安宅符我貼到大門上了,平安符我用木匣子收着,放在您的房間床頭櫃子上。”
宋縣隻有一個喇嘛廟。廟裡的喇嘛每年冬季都會出門讨齋。宋首富活着時,每年都會帶繼子們去廟裡祈福,年年奉上大筆的香油錢。
宋璟想到宋首富,說:“從家裡拿三百斤糧食,再拿兩千塊錢,明天陳阿嬷替我去廟裡走一趟,給老爺點一盞長明燈。”
陳阿嬷想到故去的宋老爺,有些感傷的應了,“诶。”
宋璟低頭用飯,陳阿嬷還有一件事說:“臘月十八,白雲鎮來了人,宋氏本家來了好幾位族老,旁邊郎君們從前的家裡人也來了好多,吵吵鬧鬧的,一整天沒消停。咱們家門口也來了人,依您的吩咐,沒讓他們進來。”
宋璟問:“來的是誰?”
陳阿嬷看看他的表情,道:“一個說是您親娘的,一個說是您親大哥的。”那兩人陳阿嬷都認得。往年宋老爺帶繼子們回白雲鎮過年祭祖,繼子們的親生父母、爺奶都會找機會去看孩子,跟孩子的保姆打聽孩子的事,讓三五歲就離開身邊的孩子知道自己才是他的親爹親娘親爺奶。宋璟的親娘也這麼幹過。陳阿嬷不是宋璟的第一個保姆,她前頭還有一個,那個保姆因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宋璟的親娘近了宋璟的身,這親娘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拿走了宋璟放在身上的壓歲錢不說,還扒走了宋璟穿戴在身上的厚衣裳、好帽子,那會兒可是正月裡,數九寒天呐,宋璟凍的大病了一場,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保姆被宋老爺趕走了。陳阿嬷到了宋璟身邊後,吸取前任的教訓,是嚴防死守,絕不讓宋璟親生父母那邊再摸到孩子一根頭發絲兒,十幾年鬥智鬥勇下來,把那一家子人從老到少認了個齊乎。
宋璟面色無波,依着自己的節奏用完了飯,放下碗筷後,才開口道:“往後再來,依然如此。”
陳阿嬷應了,“诶。”
宋璟沒别的吩咐了,陳阿嬷離開飯堂,去給家裡的男傭女傭派活兒。
家裡的傭人小六小七是一對姐弟,一個年歲十九一個年歲十七,姐姐長的好性子好,弟弟生下來是個啞巴,家裡沒别的人了,姐姐小六不願意給有錢老爺做小老婆,也不願意哪天被地痞無賴摸進屋裡,自己找了個好的主家,帶着弟弟進來做長工。
陳阿嬷叫她:“小六,喊上你弟弟,把停在院裡的車上的糧食搬到三樓去。”
小六嗓門清亮亮的應了,“诶。這就來。”
宋璟到家時是下午四點多,沐浴過後吃了頓飯,歇息一陣,就上樓睡覺了。在外頭勞累幾十天,吃不好也睡不好,回到家裡,高床軟枕,暖香融融,宋璟一挨枕頭,不多久就熟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