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冰把一桶青蝦倒進池塘，附近悠遊的鴨子看見了，刨着兩隻鴨掌拍打着翅膀飛一般的遊過來，還活着的蝦入水立刻遊走，半死不活的和死了的，陸陸續續進了鴨子們的嘴裡。大皮桶清空，宋冰把細眼漁網裡的小魚倒進池塘，同樣大部分進了鴨子的嘴。

宋冰把拆解幹淨的漁網扔到一邊，在岸邊盤腿坐下來，目光在鴨子們身上遊移：都很肥，随便逮一隻都能做出美味的烤鴨，今天抓哪一隻呢……

宋冰很愛吃烤鴨，其次是燒雞，但是這麼些年下來，炖大鵝把燒雞的地位擠下去了。尤其是冬天，外面下着雪，屋裡鐵鍋炖大鵝配上二兩小酒，美得很。

天涼了，冬季即将到來，吃好喝好養膘過冬，是當地人的共識。最近正是囤秋菜的時候，不久後就要迎來辛苦的農忙收割，這陣兒大夥兒都舍得吃肉了，家家戶戶的炊煙裡都飄出燒肉的香味。

地裡糧食收割入倉後，緊跟着是囤冬菜，地裡的白菜蘿蔔是囤菜的最後一個環節。雪落下來，土地上凍，該殺雞宰鵝了。宰殺好的雞鵝和分割好的豬牛羊肉一樣挂在院子裡、屋檐下凍緊實，就能放進缸裡儲存了。這裡家家戶戶都有一溜兒土陶大缸，擺放在屋檐下或者院子角落，有裝凍豆腐的，有裝豬牛羊肉的，有裝雞鵝的，有裝餃子的，有裝豆包的，有裝凍菜的，有裝凍梨凍柿子的。還有擺在屋裡的，酸菜缸、大醬缸、糧食缸。

土陶缸，是家庭裡的重要财産。一個缸不貴，好幾個缸買下來也不便宜。

大号、中号、小号的土陶缸，宋冰家裡有二十多個。

他有錢，不吝啬添置家什，他還把生活過成了田園享樂，沒人不羨慕他的悠閑自在。

也沒人不畏懼他的強大武力。

“吼——”

虎嘯山林，百獸退避。

這年的冬天老虎下山吃人了，這天不趕集，青壯男女都在家，聽到動靜拿着武器趕過去，出事的是跑到大隊後面小溪邊玩滑哧溜的幾個小孩，隊裡青壯趕到的時候，宋冰已經把吃人的老虎打死了，最早趕到的人正好目睹宋冰一拳砸在虎頭上，砸出一個凹坑，老虎搖搖晃晃倒下。

宋冰看着死了的老虎，臉色不好看。

趕到的人來不及震驚，先把雪地裡僵成一團的孩子抱走，有一個渾身血呼啦躺着的，先來的人沒動他，少了一條胳膊半邊身體，留了那麼多的血，一看就知道不活了的。

後趕來的人裡有人認出了那身衣服，再走近看清了孩子的臉，發出一聲凄厲的叫喊，撲過去抱住孩子大哭。

氣喘籲籲趕來的大隊長看見這樣的場面，臉色也不好看，走到宋冰身邊，看一眼倒斃的老虎，大隊長那一瞬間想責問什麼，又忍住了，掏出煙杆點燃，深深的吸了幾口。

宋冰臉色沉沉的，說：“大隊長您去打聽打聽，今年哪個大隊出過老虎吃人的事。”

大隊長吸煙的動作一頓，腦子裡飛快轉了一圈，臉頰肌肉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你什麼意思？”

宋冰擡起頭，陰沉中透出厲色的目光遠眺山林，“我每年進林子幾趟，附近的大型野獸都被我驅趕到山林深處去了，咱們大隊後面的林子裡野鹿狍子多的數不清，有野獸從深山裡跑回來，沒道理放着野鹿狍子不吃，跑到林子外面吃人。”

吃過人的野獸，才會放棄野鹿，狩獵更容易捕殺的人。

大隊長不是傻子，相反，當了這麼多年大隊長，他比隊裡許多人更有智慧。

大隊長吸了口煙冷靜，說：“不用打聽，七八天前七隊發生了老虎下山吃了一個小孩咬死了兩個人的事情。”一口煙、兩口煙、三口煙也壓不住大隊長心裡的戾氣，他的臉部表情控制不住的猙獰起來，摔了煙杆大罵：“這狗日的汪大強，把吃人的老虎往老子這邊趕！”

宋冰擰起眉，說：“冬季巡邏隊在幹什麼？一頭吃過人的老虎從七隊跑到二隊，中間還有六隊五隊四隊三隊，這麼廣的範圍，就沒一個人發現的嗎？”

大隊長咬牙道：“這事兒沒完。村部和七隊不給我個交待，這事兒别想過去！”大隊長扭身就走，吩咐手下的兩個幹事：“你留下來處理。你，點十幾個人，把老虎擡上，咱們去村部。”

宋冰怕林子裡還有什麼隐患，跟留下主持局面的幹事說了一聲，擡腳跨過結冰的小溪，往林子裡去了。

那年極凍結束後，不知道跑到哪裡去躲冬的動物們陸陸續續回來了，這幾年宋冰對他的後花園一點沒放松，對他來說随便揍随便撸的野獸，對别人來說可是要命的玩意。

将附近林區巡邏一遍，宋冰往深山裡走，越往深處，地勢越不平坦，九月連續下了三四天的暴雪，這才是雪停的第二天，有的溝溝坎坎被雪填平了，雪還沒來得及凍結實，一腳下去埋半個人。路不好走。

老虎吃人後頭的事情宋冰沒管，他确保自己的後花園裡沒有别的大型野獸，就擱家裡待着了。宋冰不愛出門，沒有必要出門的事他就在家裡宅着，劉小妹到現在都認為她老兒子這是身上不舒坦，不樂意動。宋冰愛清清靜靜的宅家待着，劉小妹由着他，她想唠嗑了，出門上老姐妹家串門，絕不打攪兒子的清靜。

最近大家都在說的就是這個老虎吃人的事。其次，就是擡回來的這頭老虎的事。

大隊長五十多歲的人了，聽說在村部當着許多人的面抄椅子跟七隊大隊長械鬥，一群人都沒攔住他，叫他打折了七隊大隊長一條胳膊。聽說村部主任想把老虎收歸公家——大夥兒都知道，這就是收歸他們一夥兒幹部手裡了——大隊長一句話給他撅回去，把老虎怎麼擡過去的給怎麼擡回來了。

老虎擡回來，給了宋冰——他打死的嘛。

宋冰沒要，讓大隊長處理，大隊長怎麼處理的他也不管。

隻要沒發生大事，宋冰巋然不動，悠悠哉哉的過着小日子。

又是一年除夕到，午夜十二點，宋冰熟練的抽福袋，不出意料，今年又是一張聚靈符。

宋冰将聚靈符揣進兜裡，笑眯眯的去院子裡看孩子們玩煙花。

碎紅遍綴白雪，煙花迸射金芒，歡聲笑語随風飄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