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寶物,自來有緣者得,有能者得。
夏雷陣陣,大雨傾盆。宋白閉關已三月有餘,一生學問心得盡述于紙筆。書房裡紙張淩亂,秃筆橫陳,廢稿散落于地,處處可見髒污墨迹。宋白将稿紙整理成冊,從頭閱覽,中間又有數度增添删改,待到定稿,已是桂花飄香時節。
編書、修改的過程中,既梳理了一遍學問,也梳理了一遍胸臆。待到書成,雜念盡去,心思澄明。宋白終于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開悟隻在一瞬間,關竅打通,寶物震動,宋白無知無覺消失于屋内,溶洞空間裡,沸騰的靈氣包裹住他,金色靈芝悄然舒展,一汪乳白深潭将宋白“吞”沒。
房屋中,寶物靈息四散,金蛇躁動,在房梁、在桌椅、在地面四處遊梭,尋找靈息洩露的源頭,找不到,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明明寶物近在眼前,卻隔屏障,看不見摸不着,金蛇圍繞書桌圈椅盤桓,愈發狂躁。
“嘶嘶~嘶嘶~”
寶物在哪裡?
寶物在哪裡?
寶物靈息持續擴散,在非凡生物眼中,此地刹那間寶光綻放,如夜空中明珠高懸一般醒目。
白孔雀鎮距離蒙山邊緣,直線距離約百裡,當寶光爆發那一瞬間,蒙山之中,各處洞府之主不論原先在做什麼,那一刹那皆向寶光爆發之處奔去,飛天遁地,各施手段,百數裡、數百裡距離,一兩刻鐘時間便至。
靈息充斥鎮上每一處,蒙山方向來者接二連三五六七八……連續不斷,闖入鎮中,遍尋不見寶物蹤迹,而逐漸躁狂。
‘寶物在何處?’
‘寶物在何處?’
凡胎聽不見的聲音在鎮上空回響,混雜的妖氣在鎮中彌漫。
白孔雀鎮四方山林在某一時刻驟然靜寂,鳥獸噤聲,不聞蟲鳴。
“哎喲喂——”一戶人家裡忽然傳出打翻鍋碗瓢盆的聲音,有婦人驚呼:“好大的金毛老鼠!”繼而又傳來痛呼怒叫:“我的米——”
“哇啊——”忽又有街邊門前三兩歲幼童,其中一人莫名大哭,爾後其餘幼童亦哭嚎,惹來一旁湊在一處閑話家常的阿嬷阿媽們紛紛抱起自家幼兒安撫,卻不知為何,幼兒啼哭久久不止。
又有誰家猛犬,對空狂吠,主人查看犬所吠之處,不見異常,多次喝止家犬,犬似未聞,仍态度激烈狂吠不止。
這一日,不獨一戶人家裡丢了糧肉等物,也不止三五戶人家裡幼兒無故哭嚎,猛犬吠聲更是連成一片,東西南北街巷皆聞犬聲。
異常之處多了,人亦有感,家家留守老弱攜幼兒避入屋中,關門閉戶,不聞人聲。
寶光和靈息在三日後消失,如毫無預兆出現那般,消失時也是毫無預兆。
宋□□神奕奕踏出房門,後山的野桂花樹正值花期,馥郁香氣飄逸十裡,立足庭院,呼吸之間嗅到輕如薄霧的桂花香氣。
“咔咔、咔咔、咔咔咔——”宋白在空曠處擺出架勢,活動筋骨,身體的骨頭随着動作咔咔作響,一番舒展熱身後,宋白熟門熟路練起了五禽戲。
一牆之隔,院外草叢中,一隻體大如狼,通身淺黃色如中秋之月,皮毛油光水滑的狐狸悠然的搖動着一、二、三……七條尾巴,它的爪下按着一條金蛇,彎鈎似的爪尖毫不費力刺穿金蛇背部的硬鱗,深深紮入金蛇七寸中,猩紅的血洇濕金蛇團起的身體下方草地。
[……]金蛇掙紮的動作越來越遲緩、無力。
月色狐狸從金蛇這裡問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利爪收攏,撕碎了金蛇的心髒,低頭吃掉了金蛇屍體。
它擡頭時露出眼睛,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之下,雙眼亦有瑩瑩綠光,深邃而妖異。
‘神通護體,妖邪不傷……嘻嘻,我來會會你。’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白日,宋白将著成的書交給族學,婉拒邀他共度團圓賞月的親友,夜間獨自一人過了中秋。
中秋之夜,月滿如盤,沒有烏雲礙事,月光将天和地都照的亮堂堂,恍如白晝一般。宋白備了瓜果酒水糕餅,桌上堆的是滿滿當當,一個人在庭院中自斟自飲,十分悠然自在。
飲到後來,酒意上頭,醺醺然之間,宋白似乎眼花了,看見一隻月光凝聚成的狐狸,那狐狸與天上的月亮一般顔色,皮毛散發着與月亮同樣的光輝,它踏着月光走來,姿态輕盈,靈動美麗,像月光化作精靈來到人間,宋白看的入神,酒意朦胧了他的神智,教人分不清夢耶非耶,他當自己在做夢,呢喃念了半句詩:“月出皎兮……”
酒杯滑落,眼簾漸漸遮下,半夢半醒間,宋白好像看到月光狐狸來到他面前,墜入黑甜鄉之前留下的最後一幕印象,是月光狐狸那一雙綠翠一般的眼睛。
真美啊……
最後一縷清醒如此喟歎着。宋白倚在圈椅中睡着了。
夜風裡浸染桂花香,月光下,目泛瑩瑩綠光的狐狸走到酣睡的人身邊,露出一口尖牙利齒,對着他的頸項試探的咬下。
‘啊——!’
夜半三更,驟驚鸮鳥。
清晨。
宋白才醒,眼睛還沒睜開,宿醉的頭疼讓他無意識皺起眉頭,迷渾眼神尚未看清周圍環境,身側極近的近處傳來女子溫柔的聲音:“郎君,醒了?”
宋白思維有片刻的停頓,腦子裡竄過兩個字:這誰?飛快的劃過腦海,仿佛被迷霧隐匿了。他迷糊的看過去,床帳内光線昏暗,隻見人影輪廓,五官在昏暗中看不如何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