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太爺被宋春丫那連他也怨恨上的眼神氣了個仰倒,癱在椅子裡抖着手罵道:“不知悔改!冥頑不靈!你阿爸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在場誰人家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你要害死親父、你要這樣來敗壞宋家的名聲!”
站在門口的宋歸連忙跑到六太爺身邊給他拍胸順氣,勸道:“阿爺莫要激動,氣大傷身,莫氣,莫氣。”
六太爺半邊身子歪在長孫懷裡,流着眼淚道:“家裡出了個這樣的女子,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二太爺見六太爺被氣倒了,隻得接過主事的責任,向老張師公問道:“那這老三的喪事,可有什麼要注意的沒有?”
老張師公沉吟片刻,道:“其他一切可循舊例,隻多一項:叫曾家的以孝女孝孫之禮守靈七日,落葬那日在墳前磕足百個響頭,往後三年初一十五逢年過節敬供燒香不能落下,如此化解亡者心中怨氣,便可相安無事。”
“嗚嗚嗚!”宋春丫口不能言,以頭搶地。
無人理她。
二太爺又道:“到時候喪禮上唱靈,還得勞煩張師公。”
老張師公道:“應當的。”
如此諸事皆了,時候已不早。
老張師公扶着後輩的手站起來,道:“事已了,我們就先告辭了。”
二太爺、五太爺、六太爺皆站起來相送,一行人穿過庭院,路過站在庭中枯樹下的宋白時,老張師公忽然停住腳步,面上露出幾許慈和笑意,對宋白道:“邁過了人生中的坎兒,往後否極泰來。好孩子,你的造化在後頭呢。”
宋白眼中流露出迷茫與忐忑,禮貌的笑笑點點頭,拱手道:“承您吉言。”
送走張家一行,三位太爺倒轉回來,就三太爺的喪事做出安排,各人一一領了任務而去。
堂屋裡隻剩三位老人,六太爺喚來宋白,他看着宋白暖陽天還裹着棉襖的身子,心裡發愁,就這病弱的身闆,能不能熬的過這七日哦?要知紅白喜事向來是很累人的,猶以白事最甚。心中愈發的惱恨宋春丫造孽。
六太爺猶豫、斟酌,對二太爺和五太爺道:“這孩子身體不大好……晚上守靈就讓他守七點到九點吧。九點以後我讓阿歸替他。”
這樣不合規矩,但二太爺和五太爺都無所謂,随他如何安排。
于是就這樣定下了。
六太爺對宋白道:“今天晚上要去各家報喪,我讓阿歸領着你,你不懂的,阿歸在旁邊教你,你跟着做就是。”
宋白點頭,道:“好。”
六太爺又道:“老三走的突然,應該是還沒跟你交代過家裡事物,是不是?”
宋白點頭,道:“是。之前什麼都沒說過。”
六太爺道:“那我今兒就跟你交交老三的家底。來,你坐下。”
宋白依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六太爺道:“老三的屋裡,已經收拾過了,衣裳被褥到時候都要燒下去給他,家裡的錢——之前你住院吃藥花了多少錢,你心裡有數,老三手裡沒剩下多少錢了,這錢拿去置辦喪事要用的東西,還不夠,我和族裡幾位老人各自又添了一些。這個錢,不用你還。”
“然後是家裡的地産房屋……”說到這裡,一旁不作聲的二太爺、五太爺,都跟想起了什麼事似的,臉色皆沉了下來。
六太爺臉色也不好看,心裡頭犯愁,祖産被老三賣的隻剩下二頃雜林子,往後這個繼侄孫就要靠這二百畝雜林子生活了,日子可怎麼過?
“老三留下的家産不多,這座宅子,和屋後面臨靠着的二頃山林,就是全部。”
二太爺突然道:“那些賣掉的山和田地,往後還是要買回來為好。”
宋白心裡清楚這事中原由,但是現在的他是不應該知道的,于是隻作不知,裝作滿頭霧水的應下,“好的。”
六太爺道:“有些事情你現在不知道,往後有空閑了,我慢慢告訴你。”
該囑咐的事一一作了囑咐,六太爺想了想,應當是沒落下什麼了。
瞧着宋白雪白的小臉,六太爺又道:“你如今身體怎麼樣了?來,我給你把把脈。”
宋白配合的伸手,六太爺就捏着他的腕部開始診脈。
此時,一個八.九歲的小子腿腳似風般奔跑進來,一進院門就嚷嚷道:“太爺,五太爺,六太爺,阿春姑婆的夫家領了幾十号人帶着家夥往咱們這兒來了。”
五太爺拍桌怒喝:“真是好膽!”
二太爺淡淡道:“來的正好。阿淼,去告訴你阿爸,把人帶到這裡來。”
阿淼響亮的應下:“好嘞。”轉頭又如風一般跑了出去。
五太爺起身大步往外邁,道:“我也去。多少年沒人敢抄家夥上我宋家的地盤了,我去領人會會他們。”
人老心不老的五太爺風風火火去了,二太爺又耷拉下眼皮,一動不動的養神。
六太爺診完脈,想想待會兒這裡的亂象,對宋白道:“你先去我家待一陣,還記得我家裡怎麼走吧?出門沿着巷子走,拐個彎下台階的頭一家就是。”
宋白順從的點頭,“記得的。”
“好。那你現在去吧。你六婆在家,叫她給你弄點吃的,等我讓人叫你了你再來。”
“好。”
宋白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那頭的大門外。
二太爺微微掀起眼皮,問:“身體如何?”
六太爺臉上泛起憂色,道:“不是長壽之相。”
二太爺沉默片刻,道:“老張師公說了,他的造化還在後頭,現在别擔心這個,說不準哪一日造化就來了。”
六太爺點頭道:“隻能等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