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揮揮灑灑,從早上就開始下,到了中午,雨越下越大,密密敲打着屋頂的瓦片,“啪啪”聲響連綿不絕。
六太爺的長孫宋歸打着雨傘提着食盒推開三太爺家門——這些日子六太爺有空就過來看看,還派了長孫一日三餐給宋白和三太爺送飯。
宋三太爺已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自打宋白出院回來,陪同住院的宋歸把幾乎掏空的寶箱還給三太爺,三太爺捧着空空的箱子當天就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宋白曾經與三太爺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三年,十分清楚三太爺有多麼悭吝——三太爺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出醫院後得知他吃藥住院的錢竟然是三太爺掏的,宋白震驚且不敢置信。
外面雨嘩啦啦下的大,宋白在屋裡聽到宋歸敲門,“阿白,我給你送飯來了。”
“咳咳、咳。”宋白撐着床坐起來,沒忍住喉中癢意,發出一陣咳嗽聲,“請、請進。咳咳咳……”
宋歸推門進屋,反手把門關上,不叫風吹進來,他收攏雨傘立在門邊,提着食盒大步進到裡間。
宋白正坐在床沿穿鞋,屋子裡暗暗的,宋歸拉開電燈開關,昏黃的燈光照亮室内。他把飯菜拿出來擺到桌上,關切的問:“今天感覺好點了嗎?”
宋白下了地,從床頭拿過棉衣套上,裹得緊緊的,咳嗽着,斷斷續續道:“比昨日、好些了。”
宋歸說:“快來吃飯,我去給你把藥煎了。”
宋白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數着米粒吃下去半碗飯。飯後歇息一陣,又喝了宋歸端來的一碗苦藥汁,胃裡面沉甸甸的難受。
宋歸收拾東西回家去了,宋白回到床上躺着,沒過多久藥效起了,身體又發冷又發熱,肌骨中泛濫開酸脹癢麻百般難言滋味,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陣兒,實在忍受不住了,閉上眼睛凝聚精神,下一秒,身體從被窩轉移到一個昏暗的溶洞裡,這裡充斥着令人感到舒适的“氣”,宋白深深地呼吸一口,那吸入的“氣”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安撫病痛,令人有沉體疾疴正在慢慢化去之感。
不一樣了。
這一次的開端與前一次不一樣了。
前一次曾萬年沒有騙他去河邊,沒有推他掉水裡。沒有三太爺掏錢送他去醫院的事。
前一次也沒有……這個神奇的寶物。
溶洞中,地面石筍林立,上方鐘乳石垂懸,中心處一塊無棱無角的岩石上,生長着一朵巴掌大的金黃色靈芝,通體綻放暖黃的光芒,将黑暗的溶洞微微照亮。
宋白走到岩石邊,爬到岩石上坐下,他注視靈芝的目光十分虔誠,他覺得,是這個神奇的寶物讓他重新活了過來,給了他人生重來一次的機會。
離靈芝越近,讓人感到舒适的“氣”越濃,宋白坐在岩石上,距離靈芝僅一掌之隔,盤腿閉眼,放任身心沉浸在這妙不可言的“氣”中。
宋白病的重,不敢好的太快,怕被六太爺和宋歸看出點什麼,每日隻在寶物中待個把鐘頭,也是他在河水中泡的太久,撈上來後又沒及時救治,二月初春水寒意猶重,而他體格單薄,後又兩日高熱未退,又遲一日才送去醫院,種種原因加在一起,導緻他病入根骨,日日湯藥不斷。
宋白心有成算,有寶物在,他的身體遲早會好。可旁人不知道。
六太爺暗自憂心不已,别人家好好的孩子送來,現在眼看着要變成個病秧子了,還是自家人造的孽……别說以後傳宗接代,這孩子能不能養住都是個問題。
這些,六太爺并沒有瞞着三太爺,這也是三太爺如今還躺在床上起不來的一部分原因。
這日雨停,自打那日領着兒子回家,這一個多月沒露過面的宋春丫突然上門,直直闖入老父房中,招呼不及打一個,出聲便是咄咄質問:“阿爸,我聽說你給那個外人子看病花了兩千銀元?”
“這是不是真的?!”
三太爺躺在床上,他而今完全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樣了,宋春丫的摔門進來驚醒了他,微微睜開褶皺層疊的眼皮看去。
不知是宋春丫話裡哪一個詞觸動了他的心神,他的胸膛忽然急劇起伏起來,“呼哧、呼哧”,發出拉動破風箱一樣的聲,說話顫抖,嗓音嘶啞難聽,“兩千銀元……呼哧……兩千銀元……我的錢、呼哧、沒了、全沒了……”
聽到果然有兩千銀元,宋春丫苦苦壓抑的情緒陡然如火山爆發,憤怒上湧燒紅了她的臉,逼的她直喘氣,她尖聲厲斥道:“阿爸你是不是昏了頭了?兩千銀元!那麼多錢你竟然全給一個外人花!”
那可是兩千銀元啊!幾十年前一套二十銀元的皮甲,她阿爸舍不得買,害得兩個哥哥死在戰場!現在對一個外人,竟然舍得花兩千銀元!宋春丫痛的恨不得把心髒摳出來。她知道她阿爸手裡有錢,但是不曉得竟然有兩千銀元!兩千銀元啊,就這麼花在一個外人子身上了!
她男人守着一座山,幾畝地,一年到頭賺那三兩千個銅子兒,她阿爸有兩千銀元,一個都不給她,到頭來全花在了外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