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恒悟說,“她與你一樣是見學弟子,比你高一屆,隻做這樣的雜事便可抵掉禦魔,對她來說,反倒是會覺得感激。”
去年的見學弟子。
白衍立刻想起蒼時。
若帶他的前輩是蒼時,那倒是不用緊張了。
蒼時真的是個很溫柔很好的人,他對他說,不必刻意僞裝成謝顔的樣子,做自己最真實的樣子也沒有關系。他已幫他告訴了掌事前輩和城主,他失去了記憶,失憶後,性格會有偏差也是正常,所以,不用總是為難自己。
在蒼時這裡,白衍感受到了久違的,珍惜的善意。
他開始祈求着,來人一定要是蒼時。
僵硬的肩膀上忽然落了一隻手,白衍一個激靈,回頭看去,正對上一張笑的燦爛明媚的臉。
壞消息,不是蒼時!
但,倒也不是個陌生人。
“你……”
“謝師弟,好久不見。”
低他半頭多的少女搭着他的肩膀,仰頭笑着打過招呼,又看向恒悟前輩,“前輩,謝師弟就交給我了,您去忙吧。”
“嗯。”恒悟應聲,便離開了。
雖隻見過一面,卻已不算是完全的陌生人,面對她,便是不必假裝,白衍也是有些許膽量可以自如的交談的。反正自己早就在她面前暴露了。
已有些弟子陸續來到主殿,白衍避着人,扯了安婉的衣袖,拽着她來到殿中偏僻的一角。
“小騙子,怎麼是你!是,是掌事前輩安排的?”
“自然……不是。”安婉彎起眉眼道,“昨日時哥哥同掌事前輩建議時,我恰好在場,所以這個人選自然就落到了我頭上。”
“如果不是你,就是蒼時……你!”白衍一時有些激動。
“你這麼喜歡時哥哥?”安婉轉着眼眸,探究地盯着他看。
白衍瞬間語塞。
“那你可不能如願了。這麼輕松的活計,我當然要争取争取啦!你不知道每月的禦魔任務有多難!”安婉抱怨着。
見白衍不搭話,她轉了轉眼珠,又撇撇嘴道:“是前輩的吩咐!我雖然也想來,但畢竟是時哥哥開的口,我自是不能橫刀奪愛。可時哥哥是蒼溪小輩中資質最高的修士,備受前輩們的希冀,來到尋錦城後,自是要更加勤于修煉,早日破境的。不止是時哥哥,其餘人均是如此。這尋錦城是其餘十四城修士擠破腦袋才能擠進來的地方,衆人來此隻為修行,而每月禦魔,則是極好的提升修為閱曆的機會,當然,也因此危險重重,才不讓你去。而前輩剛剛所說,要分給你的雜活,雖然毫無危險,卻對增益修為沒有半分好處。”
白衍明白了安婉的意思。
“如果蒼時随我一起,便會阻礙他修煉,他已是來尋錦城的第二年,故此時間愈發珍貴,所以……”
“所以前輩才不肯讓他親自帶你。”安婉接話道。
如此,的确是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影響到蒼時。
幸好,來的人不是他。
白衍松了口氣,又看向安婉,疑惑道:“那你呢?小騙子,你不去勤加修煉麼?”
“什麼小騙子!尋錦城帶話的修士沒告訴過你嗎!是小師姐!”安婉指指點點地戳着他糾正道。
白衍皺着眉,猶豫很久,還是沒叫出口,隻道:“安姑娘。”
“……”
安婉狠狠瞪了他一眼,還欲說些什麼,才一張嘴,卻忽然僵住,悻悻閉嘴不說,還扯着白衍的胳膊小心的往白衍身後躲了躲。
白衍有些奇怪的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是主殿内新來的一名女子,與安婉衣着相似。
一襲翠青衣錦,雪白的衣襟上繡一枝淺粉桃花,素簪将長發高挽。
這一身裝扮在安婉身上,是活潑可愛,可在這一女子身上,竟生生被她穿出一陣冷冰的氣勢來。
她也在看着他們,眸光不善,淺淺盯了幾秒鐘,留下八個字。
“旁門左道,沆瀣一氣。”
說完,便冷哼一聲拂袖離開了。
人走後,安婉才探出頭去看上一眼。
白衍思索着問:“你們……”
“我師姐,安鈴。她常如此罵我,說我不學無術。”安婉打着圓場說,“她這張嘴總是過分,隻比我大三歲,可為人卻極其迂腐,總是說教我,要我恪守門規。但師姐是個好人,且不會無緣無故罵人,隻是我惹了師姐,與她結了怨,才會如此。”
“你……騙了她?”白衍思索着說。
安婉又瞪了他一眼,道:“前輩讓我來帶你,其實也是對我不放心。畢竟,我也是靠歪門邪道才進的尋錦城。整個尋錦城中,怕是就你我二人,如此不用心修煉。”
“什麼意思?”白衍問。
“青安城的名額,可是每年弟子們實打實争出來的,若論實力,我必是打不過師姐,隻好用了些旁門左道取勝,拿到了去年前來尋錦城的名額。也自然,得罪了師姐。”安婉說起這件事,語氣明顯的低落。
白衍想了想,問:“靈契?”
“噓!小聲些!”安婉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他猜對了。
“那,也并非旁門左道吧。此物是天生,你也不是故意。”白衍安慰道。
安婉隻搖搖頭:“但我的确搶了屬于師姐的名額。她是青安最出色的小輩,門中所有前輩長老都認為,去年青安見學的名錄必是師姐的,可我……唉……”
白衍蹙起眉,有些笨拙的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可手懸在空中,卻很是猶豫。
若是靠近的話,她似乎會引起葉流抵禦,如此便會暴露她的靈契。
但要他開口,又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隻有在感知到殺氣的時候才會出現,尋常觸碰是無礙的。”安婉已注意到了他的動作,解釋道。
“謝謝你。”她笑着說。
“沒……本就不是你的錯。”他生硬說道。
“呦!謝公子!真是稀奇!”
一聲高呼,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白衍和安婉同時回頭去看。
來人,竟是易淮。
白衍瞬間變了臉色。
“謝公子這些日子深居簡出,竟是從未見過一面,若不是尋錦城強制要求見學弟子禦魔,怕是在城中共處一年半載,我輩都不得見謝公子一面了!”易淮嗤笑道。
他身邊人也随之應和。
“說到底也是謝公子有本事,尋錦城從未有過見學弟子不參與禦魔的特例,可唯獨謝公子以來,卻足足開了兩個月的特例。不知謝城主是如何求雲頌城主與掌事前輩通融的啊?謝公子,教教我們?”
這幾句話,便瞬間将白衍拉到所有人目光的焦點之中。
白衍的心髒不住狂跳,已跟着快要喘不過氣,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讨厭這樣的情景,讨厭被突然從陰影中拉到強光之下。
這種不适感就向烈焰将他引燃,要将他生生焚毀一般痛苦。
“謝師弟!”安婉小聲喚他,可他沒有絲毫反應。
她蹙起眉,瞪着面前那兩人,猶豫要不要開口。
忽然,一陣強風在主殿内肆虐吹起。
在場所有人都不住閉上了雙眼。
那陣風也似是吹滅白衍周身的火灼一般,讓他頃刻醒過神來。
他在渾濁的風中重重喘息着,好一陣子才平緩下來。
而這陣風也終于停了。
白衍擡頭去看,想要尋找幫自己解決困境的恩人。
一擡頭,風源正中,正是那個他最熟悉,卻最遙遠的白衣谪仙。
雲頌。
他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