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頌不顧污濁,跪在血泊裡,白衣染了層血色,他也全不在乎,隻慌張抱起地上那人。
手卻未觸及到黏膩,而是一道濕滑,從指間流過。
這,是血水?
雲頌動作止住,握住白衍的手腕探了探,眼裡那擔憂變了色。
這個人……隻是承受不住城中過盛的靈澤,昏過去而已,并沒有什麼大礙……
他又掃視過四周,以及,白衍挂在腰上的那枚歲符,瞬間了然發生了什麼。
新入城的弟子都要去主殿拿歲符,聆聽恒悟前輩教誨。
他應是一路舟車颠簸,本就虛弱,未好好休息便去了主殿,結果承不住主城區強盛的靈澤,拿到歲符便撐不住暈倒,被恒悟前輩着人送了回來。
而走到住處附近,靈澤稀少,他稍稍能緩過些精氣,能自己走動。
于是送他回來的修士見此,便讓他一人回去,先行離開了。
可靈澤過盛,對己身的影響又豈是輕易就能消除?他定是急着先回屋,并未想過先原地打坐調息,化引靈澤。
于是走進院子裡仍是踉踉跄跄的,沒走兩步,便不慎撞倒了木桶,摔破了手臂和膝蓋,又因着靈澤壓迫,猛吐出幾口血後徹底昏倒,湧出的血液混雜着翻倒的水,便成了方才那般景象。
雖瞧着可怖,他本人其實隻是簡單的擦傷,破皮流血罷了,最多昏迷兩日便會清醒。
還真是,關心則亂。
這麼多血迹,卻未嗅到濃烈的腥,明顯是有他因,方才進門時卻未發現。
這要是被前輩瞧見,又要責他多事。
雲頌悶悶松手,打算狠心将白衍丢回血泊裡。
可他才一用勁,便聽得懷中人一聲痛苦的低吟,似是牽動了傷處。
雲頌動作一僵,低頭,隔着衣服看不出胸口可有傷痕。
他還在判斷着白衍的傷勢,白衍卻很是會鑽空子,尤其是昏迷之時,已趁此拽住了他的衣角,反握着他的手腕,朝自己扯過去,覆在臉頰上。
此景,與興陽山中時一樣……
雲頌瞬間垮了臉。
這家夥!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竟敢拉着他的手做這種事!
這裡可是尋錦城!
被人瞧見,遠比興陽山不知要嚴重多少!
到底知不知道!
雲頌想推開他,可便隻是這片刻沾染,少年慘白的皮膚,便已染上了點點血色,那因為痛苦吊着的嘴角也平緩勾起,乖巧的躺在他懷裡蹭着他。
雲頌指節僵住。
雖說被瞧見,一定會被前輩責罵。
可,他又做錯了什麼?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雖然旁人說他為人可惡,但到底是一條生命,眼下也并沒有作惡,也從未聽說過瑜城有什麼十惡不赦的少主之類的閑言。
他也不過是想要愈合傷口,不過是想要規避痛苦罷了!
自己真要這麼狠心,推開他?
雲頌歎息了聲,将白衍抱起來,躍入屋内。
随着他的動作,院門與房門都重重合住,透明的淺色屏障籠住整個小院。
見識過他的能力,雲頌直接解了他的外袍,将人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邊,熟絡的空出一隻手掀起衣袖任他抱着。
想起白衍那一聲悶哼,雲頌猶豫着,另一隻手指尖勾了勾他的衣襟。
裡衣浸了血水,很是緊貼,稍不注意便會碰到那冰潔的皮膚,稍稍扯開些,入目便是染了血水的淺粉,染了層暈似的,那遮在素色裡衣下的胸膛一點邊緣,也被暈成淺粉,如綻蕊的春月桃,竟是誘人。
雲頌的眉頭比白衍在院中抓着他手臂時皺的更深,動作也更是小心翼翼。
可越是小心,越是不流暢,越是觸碰。
衣襟扯不開不說,卻是不知不慎碰到他胸骨多少次了……
那本微涼的皮膚也漸漸起了熱,鐵烙似的随着雲頌的動作,一下一下灼着他的指尖。
大約是最後一下燙得狠了,雲頌猛的抽了手,心虛的偏轉過腦袋再不看白衍。
喘了幾口氣,腦袋才像是剛回收了理智和聰穎,雲頌恨不得上手給自己幾下。
可惡!不是,他在幹什麼啊!隻是想知道對方的傷勢,他用什麼方式不行?非要扒人衣服?真是被面前人氣壞腦袋了?
靜下心來,他立刻挪了手指在白衍眉心輕點,閉上眼睛,摒除掉雜念靜靜感知。
這次順暢許多,也是因為,這是雲頌最擅長的循溯。
循其根究,溯其本源。
以靈力強行入體,可共感出對方的靈識狀況,簡單些說,便是能看出他傷勢如何。
以靈識強催記憶,可循溯此人留存的全部記憶,以探查在此人身上究竟發生過何事。
這十幾年間,他從未失手過。
隻稍加窺探,雲頌便驚奇不已。
少年的身體,或者說是體内靈識,竟較之半月前更加虛弱!
他不是已在瑜城中修養了半月嗎?雖說瑜城的靈澤不如尋錦城,可絕不會這樣。為何會這樣?
難道瑜城……并未給他治傷?
他,不是瑜城備受寵愛的少主嗎?
雲頌抱着疑慮,繼續朝更深處探究。
少年的身體狀況很是奇怪,換做他人,循這許久,該是已摸到一點蹤迹,可他卻未摸出白衍的任何記憶來。無論怎麼找尋,都像是撞到一灘虛無缥缈,卻又濃烈的白霧,雖能輕易撥開,卻始終尋不到白霧盡頭,便是嘗試再多次,最終停下回首,四周仍是初時那樣濃烈缥缈的白霧。
他,失憶了?
不該。
循溯并不受受術者軀體本能意識的幹擾,就算他失憶,循溯也能探出他腦袋裡留存的畫面,不會是什麼都沒有。
雖然從前的受術者中并未有過失憶的例子,但道理是如此,是不該失手的。
這種情況,更像是被什麼力量強行封鎖了記憶。
雲頌周身靈力更盛,沿着指尖催入白衍體内,想要強行破開濃霧,一探究竟。
被強大的靈力不斷幹涉,便是再虛無的霧氣也承不住,開始肉眼可見的劇烈的晃動起來。
要破了嗎?
雲頌眉間一緊,想再專注些去共感,可忽然的,一片詭異的潮濕,令他思緒“砰”得散了。
術法也瞬間斷掉,指尖光芒頃刻消湮。
他震驚的睜開眼,去看自己被白衍抱着的,枕在臉側的手臂。
他,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