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紡想就地把自己埋了。
“……老師。”她頂着上頭的壓力,僵硬地露出一個和諧的笑容,熟稔地跟各位打招呼,“你們怎麼在這。”
趙院長點頭應了,雙手背在身後,他頭發花白,但發量不減,銳利的視線掃過這邊兩人。
“接到消息說這邊有大物件,催着讓我們來看。”回她話的是一個穿着黑大衣的男人,他身材高大,年紀也不大,笑起來露出顆虎牙,眼裡的光線亮得刺眼,掃過她身邊人的時候頓了一瞬,明顯是認識夏節紀,但他忽略了他,直接對秦紡說:“你呢,不是說休假嗎,怎麼跑這山村裡來了,難得的假,這邊有什麼好玩的。”
這要是看不出他喜歡她,那真是瞎了眼了。
秦紡下意識往旁邊瞟,緩慢道:“我來這邊……做個副業。”
夏節紀聞言發笑,彎腰對上她的視線,低聲說:“怎麼,很難啟齒?”
你不懂,我要是真在這說了,明天就得滾回院裡去,秦紡有苦難言,隻能避開他視線說:“不難,不難。”
“韓佶,他們在那邊。”秦紡又指了個方向,“你們先去看吧。”
韓佶嘴角的笑淡了些,他不着痕迹地掃過夏節紀,說:“正好你也在這,一起呗。”
“你這工作福利不行啊,休假了還要當勞動力。”夏節紀嗤笑。
“你。”
韓佶嘴邊的話都喊出來了,又生生忍住,往老頭那邊看,眼中閃過一絲戲谑。
老頭,也就是趙院長,臉色已經放下來了,這麼多年,哪個見了他不是畢恭畢敬,求着他辦事的不少,沒見過這麼沒教養的,他把手心的一小塊玉石滑進兜裡,甩了沒禮貌的臭小子一個臉子,大步就向前邁。
韓佶向前一步作勢要攬她肩,“走吧,老師還等着。”
這話,十成十的自家語氣,跟個正宮娘娘似的。
後面那一群男男女女看足了熱鬧,使眼色的使眼色,端莊的端莊,嬉皮笑臉的嬉皮笑臉,手上均提着工具包。
“師妹啊,你這一遭可來得巧。”
“快點的啊,等會院長發飙我們攔不住的啊。”
“這是那個明星吧。”
“哪個明星,長得是好看。”
“他你都不知道,你平時不看電影?演負光的那個。”
“哦哦哦,那我知道了,一時沒認出來……”
“我回來再跟你解釋。”秦紡擡步之前扯了下夏節紀的袖口,又避開韓佶攬她肩的手,對他說:“吃早飯了嗎。”
韓佶眼神一暗,自然地把手放進口袋裡,敞開的大衣裡是一件黑色高領針織衫,和她走在一處說:“沒,上邊催得緊,連夜來的。”
秦紡點頭,心裡也生了濃濃的興趣,“那肯定是寶貝。”
“是啊,得由咱們秦神掌舵。”他輕輕彈了下她腦袋。
“什麼呀,别笑話我了。”她揚唇笑了。
眼見人都要走遠,隔了個四五米,夏節紀冷眼看着,突然覺得她拉自己袖子那一下有點哄不住他。
“秦紡。”他喊。
這一喊,就招了一群人回頭,包括看似走得快,實則沒幾步的老頭。
秦紡心頭一跳,回頭時帽子上的白色毛領輕輕掃過她臉頰,帶來一陣癢意。
隔着院裡花壇裡開敗了的玫瑰,又隔着晾被子的鐵絲線,他說:“我等你回來給我擦藥。”
秦紡胡亂點了頭,多看了他一秒,在他轉身的時候才把頭轉回去。
“你怎麼會認識他。”韓佶明顯是不怎麼上網的那一批人,自然沒看到那天晚上網上流傳的素人照片,問:“副業又是指什麼。”
秦紡省略了一大批話,隻說:“以前是同學,他幫了我個忙,我給他做一段時間的助理。”
“助理?”韓佶皺眉,腦中思索助理衍生的工作内容。
秦紡說:“其實也沒什麼,無非就是照顧他的生活,幫着買點餐什麼的,很輕松,夏節紀人很好。”
韓佶眉心皺得更深,他人好?人好說他們院工作福利不好?哪個有腦子的會在人都在的時候說這種話?
“哥你回來了!”董耳耳才換完衣服,在樓梯撞了個正着,連忙說:“咱們要準備進妝了。”
夏節紀步子都沒頓一下,徑直往房裡走,“今天拍不了。”
董耳耳:“?”
又誰惹他了?誰?!!!
她雙手叉腰,剛想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手機先咚咚了兩聲,董耳耳拿出來一看,竟然是統籌組發出的延遲進妝的通知。
“哥,你才是神婆。”董耳耳呐呐,直接坐到台階上看統籌組的消息。
群裡一條連着一條刷得極快。
【A組小陳:今天真不拍了?我這邊都準備好了。】
【A組小李:準備再好有屁用,上頭來了人,場地出問題了,導演那邊正協商着,今天是沒法拍了。】
【B組小王:這陣仗這麼大的,不會挖着什麼墓了吧?】
【B組小夢:咱們拍攝又不在這地。】
【A組小李:是不在這,但來這麼多人不需要協商的?肯定是要等他們那邊處理好了咱們再拍,給一天放假還問東問西的。】
【A組小陳:能去湊熱鬧嗎,我還從沒看過考古現場,這次是長見識了。】
【B組小王:應該能吧,遠遠的瞅一眼。】
【B組小夢:還是夏老師那邊的位置好,在房間裡都能看到專家挖墓。】
這個群裡基本都是工作人員,沒有演員,說話也很放松,董耳耳看到有人提夏節紀這房子位置好,撇了撇嘴,誰要看考古現場啊,一堆土有什麼好看的,還吵人,覺都睡不好。
她站起身四處看了看,以她對夏節紀的了解,晚上他就會要求換地方住,夏節紀睡眠質量很差,一點聲音都睡不着,在這種隔音不好的地方已經是委屈他了,遑論外面還堪比施工現場。
該怎麼協商是别人的事,趙院長那一行人是專門負責文物保護的,他們定了線,也粗略估計了位置。
“依山而建,有點意思。”趙院長眼裡簡直要迸發出鐳射光,他被迎到屋裡坐下休息,脫了一次性手套,興奮道:“這次估計要在這待一段時間,東西都拿全了嗎。”
師兄師姐們紛紛應了,眼裡顯然也都是興奮,但表情都還矜持着。
趙院長喝口茶水,話鋒一轉,“你呢,秦紡。”
該來的也躲不掉,秦紡直接說:“我沒有。”
“哼。”趙院長重重出氣,他脾氣暴,做這一行要求靜心,他倒是也靜,但放下工具,離了文物,那就是個一點就炸的炮仗老頭。
韓佶連忙說:“小紡本來就是在休假,又不跟我們一塊。”
趙院長沒好氣,“我問你了?”
“用得着你說,顯眼包。”旁邊有人笑話他,小聲說:“行了,咱院長最疼誰不知道啊,不會罵師妹的。”
秦紡不吭聲。
趙院長瞟她一眼,語氣和緩了點,“你跟那個誰,什麼關系。”
“……暫時的雇傭關系?”秦紡走近了一些,她鞋上沾着土,白色的襖也沾了土。
“雇傭關系就等你給他擦藥?”趙院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重重一哼道:“你這雙手,我教你那麼多本領!就是給那臭小子抹藥的?他臉上是長了個雙葫蘆紋瓶還是雕了個青花纏枝碗啊。”
秦紡硬着頭皮說:“他臉挺金貴的。”
有人笑着起哄,“師妹說的對啊,人家一部戲賺的錢比您的葫蘆瓶纏枝碗都貴。”
“千萬粉絲。”
“千萬工資。”
“千萬金貴。”
“一個明星,裝腔作勢,搔首弄姿,也就模樣俏點,再金貴能有本事金貴?”趙院長突然站起身,周圍人自然抿息屏神,他在堂屋裡轉了一圈,伸手拍了把她胳膊上沾的灰,說:“你的假等這次完了再放,現在就回來。”
秦紡挽着他胳膊,“我都答應他了老師,我欠他人情。”
“什麼人情,我替你還了。”趙院長臉色又和緩不少,說:“我手把手教的也就你一個,真是休息也好,别在無意義的事上浪費時間。”
秦紡便一五一十把先前的事都說了,隻不過潤色了一部分,沒說把人家拐去情趣用品店這件事,并把明姐的一些操作誇大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