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份轉賬,兩份錢。
秦紡卷翹的睫毛一顫,低着頭久久沒動靜。
夏節紀站直身體,沒什麼顧忌地說:“欠你的二十,我還了。”
“我……随口一說的。”秦紡突然擡頭,撞進他的眸子,他認真的不再随性的眸子。
二十塊錢而已,但對當時的她來說,同樣是一筆不小的錢,那時候高考成績沒下來,獎金也沒有,她連一塊錢都要計較着過,幾乎不出門,實在要去哪也是能省則省,不是坐公交就是步行,打車這種事,那或許是頭一次吧。
地址則是那場荒謬的表白中要到的。
他不缺追求者,學校裡大方表示自己在追夏節紀的女生數不勝數,她們會打扮,戴着的手镯或是項鍊也亮晶晶的,送的禮物也都是斟酌着他的心意,手工圍巾,遊戲機,手機,戒指等等。
雖然他一件也沒收,也從沒聽過他對誰另眼相見。
秦紡當時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個還算聰明的腦子,但也沒他強,常常被他壓在年級第二。
那天她或許是被模拟考上的排名刺激到,第一與第二之間,似乎沒隔多少,那是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次,便大着膽子攔住了他的去路,“夏同學。”
總是在他身邊的卷毛男生像是見慣了般起哄,“喲喲喲喲喲……”
“啧。”夏節紀剛從球場上下來,冬日裡散着外套拉鍊,捏着飲料瓶的指節發紅,“你嘴上安了個減速帶。”
呂酞微笑閉嘴,“OK,fine.”
“有事?”夏節紀把視線放到她身上。
秦紡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她嘴巴幹澀,緩了幾秒才大着膽子說:“夏同學,如果我高考考過你,可以答應我的追求嗎。”
“撲哧。”呂酞似乎是沒忍住笑,他忙捂嘴,“你們聊你們聊,當我不存在。”
秦紡閉了閉眼,心裡一陣崩潰,臉頰發燙,耳朵也越來越紅,埋在她羽絨服的白色毛領裡格外顯眼。
夏節紀歪頭瞧她,仿佛被她的話震住一瞬,尤其是看到她通紅的耳廓,突然想逗她,“你追人真時髦。”
“……”秦紡繃着張小臉幹巴巴的,“可以嗎。”
他不知在想些什麼,好久才揚起唇角,漫不經心地說:“可以。”
下過雪的校園,白茫茫中摻着一兩塊教學樓的紅磚,地上倒是都打掃出來了。秦紡眼睛一亮,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怎麼找你。”
“你覺得能考過我?”他說。
秦紡确定,又重重點頭,“可以。”
夏節紀眉梢一挑,笑了笑。
“诶,我做見證人啊。”呂酞看熱鬧不嫌事大,肩膀撞着他胳膊催促,“快點的,給個□□号。”
夏節紀看了她一眼,手在口袋裡摸了摸,除了幾疊錢,空空如也,他心情不好地擰了下眉。
“哈哈哈手機被收了吧哈哈哈哈……”呂酞想起來嘲笑了他一通,肩膀擠開他忙湊到秦紡跟前,十分殷勤,“要不你加我的,我的沒被收。”
秦紡有些局促,她往後退了一步,臉上也隐約泛了點紅,“我沒有……沒有□□号。”
“啊?”呂酞誇張,“這年頭還有人不玩□□的?你是哪冒出來的山頂洞人。”
秦紡不吭聲,隻抿了下唇。
“行了。”夏節紀拎着他的後脖領子往旁邊扔,對她說:“韶庭七棟1204,暑假前我都住這,考過了再來找。”
秦紡忙點頭,鼻尖被凍紅了,下巴藏了一截在白色毛衣的領子裡。
“記住了?”夏節紀重複,“考過了再找,其他時候别來。”
秦紡沖他笑,“嗯,記住了。”
笑得這麼惹眼,夏節紀最後看了她一眼,往旁邊走了一步快步離開。
呂酞還湊在他身邊叭叭叭,他嗓門大語速快,“我說你啊,怎麼着了鐵樹開花了,我可是跟你說,人家成績不比你差,真能考過你,你到時候就去獻身吧,連住哪都吐出去了,你小小年紀心機還挺深啊小節紀,我說你……卧槽你他媽又打老子……”
秦紡在原地站了許久,臉都被風吹疼了才拿發熱的手心捧着捂捂,她低着頭慢慢往教學樓裡走。
身體是熱的,心也是。
而後那半年,說是廢寝忘食也不為過了,她本身就對曆史很感興趣,兩所頂級學府中,平大的曆史系是最好的。
二模那次的分數,她的成績早就過了平大的分數線,不出意外的話她考上是闆上釘釘的事。可她還是沒有松懈,學習勁頭甚至一度讓班主任叫她去辦公室談心,讓她注意身體注意休息壓力别太大。
秦紡隻聽話應着,可還是望着總成績單暗暗給自己鼓勁。
與他之間的差距,隻隔十分不到了。
不知道他朋友會不會借此嘲笑他。
秦紡笑了笑。
夏天匆匆到了,這年連小區裡的樹葉子都長得格外茂密,秦紡高中時沒什麼朋友,也沒什麼人會聯系她,接到班主任的電話時還是懵的,說了什麼沒聽清,隻記得他重複反複念叨的“狀元”了。
狀元,大概就是第一了吧,考過他了吧。
不過這也沒什麼用,她跟他的差距遠遠不止成績單上那一條橫線,就像他突然失蹤她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一樣。
乃至于這時隔八年的再次見面,他的目光再次放到她身上時,秦紡才會脫口而出讓他賠錢,二十塊錢,對她當時來說,很多了。
沒想到昨天說的話他還記得。
夏節紀看她臉色不太好,說:“高考那事,是我不對。”
秦紡看着他,嘴唇嗫喏了一下。
“我當時,出了點意外。”
秦紡沒有要戳他心窩子的想法,“過去了,我不在意。”
夏節紀笑了下,眼睛往她身後放。
“你笑什麼。”
“就,有點意外。”夏節紀說:“我以為你要趁我還愧疚的時候要我漲工資。”
“……”秦紡借此說:“另外五百什麼意思,不日結了?”
“把昨天忘了?”夏節紀“嘶”了聲,“原來你就是那掌管時間的時光婆婆,我眼拙了。”
秦紡差點沒憋住笑,“沒有,我以為昨天那不算呢。”
“放心。”夏節紀把手機滑進兜裡,随口說道:“我不是小氣的人。”
秦紡低頭把轉賬領了,同樣把手機塞到兜裡,“那我先走了。”
“哦。”
他就站在門口,秦紡最後吸了一口走廊上的香水味,轉身離開。
走廊空蕩蕩的,夏節紀站這把香水味吸了個夠本,才轉身回去。
客廳電視上是早就被摁死的遊戲角色,他拿了手柄操作幾下,突然覺得好沒意思,拔了電源回床上睡覺去了。
閉眼前還專門給這酒店的經理發了條消息。
【xjj:給走廊味道換了,難聞。】
對面馬上回過來一條:【好的,您想要什麼味道。】
【xjj:人味。】
他也說不出,昨晚她給他戴眼鏡時,他聞到股很輕的香草味,有點像他初中時愛吃的一款香草冰淇淋,但今天就沒了,估計是被走廊那厚厚的香水味蓋住了。
這次對面回得稍微慢了點:【需要我安排幾個人在走廊站崗嗎?】
還配了兩個哭唧唧的表情。
【xjj:算了,當我沒說。】
【xjj:跟前台說一聲,要是跟我一塊來那女生還沒走,安排輛車,送人去機場。】
作為一個優秀的經理,就是要有揣摩老闆心思的本領,不管老闆的話有多麼的跳躍,都要火速想好應對措施,比如現在。
秦紡下錯了電梯,繞了好大一圈才到前台,剛辦完手續拿了身份證,就被匆匆趕來的經理攔住。
他們提供送機服務。
秦紡拒絕了,說:“我不去機場。”
“那您是要去哪?”
“高鐵站。”昨晚的機票退了,她懶得折騰,省錢買了高鐵票。
“好的,我們也提供送站服務。”經理笑出一朵花,送人可比‘給走廊換人味’容易多了。
外面在下雨,秦紡隻當是這裡服務好,說了聲“謝謝”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