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會兒,徐行藏才驚覺此處有些不對,“令郎倒是個乖巧不鬧人的,都沒聽見有哭鬧聲。”
此地甯靜,靜的有些吓人。
鐘泠然一下子不笑了,低頭吹了吹碗中湯水,沒有吱聲。
那孩子本來是要打掉的。不過是礙于夢令衆人實在研究太少,行動起來,對母體傷害過大,所以,采取的是順其自然地生下來,這種較為保守的法子。
但這樣又給鐘泠然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湯匙在碗中攪了兩圈,徐行藏坦然告知,“仙子,我沒有任何惡意,也無心強迫你做任何事。”
同是此物的受害者,徐行藏能多理解她一分。
“那仙君就别管了。”
鐘泠然側過了頭,不再看人。
但是徐行藏終究不是她,如何能完全懂她的難處。
湯匙又繞了個滿圓。
甯寂的氛圍裡,它非要刮碗,吵鬧。
徐行藏說起了别的,“前些時間,我和雪中仙去了趟鹿洲,在那兒刨了大半月雪,也沒有找到傳說中的白鹿。中途倒是發現了點線索,不過能不能找到那神鹿,也是未知了。而且各大宗門追的緊,要是仙家找到了還好說,如果落到魔教中人的手上,就有點兒難辦了。”
白鹿出,衍蓮現。
衍蓮可是傳說中的好東西,相傳能助人塑成仙骨,得之可得道。有此神效,各地無不趨之若鹜。
對于徐行藏身上的夢令,顧之川幾乎使盡了渾身解數。夢令花他找到了,夢令汁也提純了許多,然後他照着源途君交代的詳細夢人制作方法,用從通理峰和藥王谷薅來的小白鼠們還有兔子們,複刻出了幾隻夢鼠和夢兔,以先用做驗藥。
十分可惜,配出的藥方,要不是藥性過烈,去除完夢令後,小白鼠也沒活下來,要不是就是太過于溫和,連續不斷地喝完藥後,活蹦亂跳的小夢兔身上的夢令也活蹦亂跳。
手上能找到的藥材試遍,拟不出良方。
雪中仙便把目光打到了那衍蓮身上,寄希望于,它一如傳說般神奇。
“這幾天極北有消息,他去極北了。我這兒怕死了風雪,就沒再去湊那個熱鬧。”
不然他一定要跟着顧之川走的,否則身上的夢令會折騰死他。盡管顧之川留足了鮮血。
鐘泠然的侍女來給徐行藏續茶。
“且是來請仙子寬心。”徐行藏頓了下,漂亮話說完了,有些補丁也要打,“另外的呢,我們也不要把希望寄托過重。”
如果那衍蓮真有奇效,我們又恰好弄的到手,自然是好。但是如果沒有辦法,那就是空歡喜一場了。
所以總得留條後路。
說句難聽的,如果實在沒辦法,你我總是要借着相配之人的精血靈氣來讓自己少疼點兒的吧。
雖然,徐行藏自己作為成功的夢人,别的半成品受他的安撫,會好受很多,也可以憑借他的鮮血配出東西來以毒攻毒,壓制壓制體内的夢令。但他出于諸多考量,從未告訴過鐘泠然此般用法,每每都是拿出的配制好了的藥物。
隻要有更好的替代法子,徐行藏沒有那麼大公無私地貢獻自己的鮮血。
他更願意,鐘泠然選一個别的人,來為她做供養。
從親緣關系上來說,不留源途君,就是她的那小孩兒。
冷靜考量下,徐行藏希望鐘泠然先養着那個小孩兒,那也還沒有源途君那麼膈應呢。
徐行藏的意思鐘泠然知道了。她點點了頭,“仙君,那孩子我已經扔了,沒進過水米,現在不是凍死就該餓死了吧。”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養着他對我來說,比源途君還要膈應,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怨憎他,但我又确實不喜歡極了。所以扔了,一了白了。
“我倒是更願意,先養着源途君。”
對于他,我心安理得地願意他現在做着我的血包,等以後有了解法之後,再抹了幹淨。
鐘泠然看徐行藏垂眸不語,一時納罕,探頭過去,“徐仙君,你這是怎麼了?顧之川那孩子真把你的心腸帶軟了?這時候,都開始心疼起來别人家的孩子了?”
不應該啊。
我的小孩兒關你什麼事兒呢。
您這麼聰明的人,不聞不問不才該是最正确的做法嗎。
問了,不管,顯得假惺惺;如果插手來管,就得小心謹慎,指不定就反而把我給得罪了。吃力不讨好。
她還以為徐行藏隻是說話的習慣被顧之川帶歪了呢,難不成那竟是相由心生?
徐行藏擡頭看向鐘泠然,目光望向她眼底。
不合時宜的好奇,彰顯的是她的冷血,明明徐行藏一來,就是給她遞台階。徐行藏在這邊說,留下那小孩兒吧,不管是有用還是什麼呢,隻要你但凡有些不舍,都可以順着台階下來,反正你之前的态度足夠堅決了,大家不會再多聯想他的父親究竟誰。
但這又是别樣的溫柔。
道法中講求勿插手别人的因果,徐行藏這貨可能确實是被顧之川附體,狗拿耗子似地跑了這一趟。所以,鐘泠然通過顧左右而言他的方式,既表示了自己的決心,也委婉地把徐行藏給推開了。不管徐行藏溫不溫柔,她和徐行藏之間的情誼還沒有厚重到,坦然接受别人共擔因果的地步。
遺棄嬰孩如果有罪的話,實在不用請徐行藏來做共犯。
鐘泠然目光堅定,徐行藏便眨眼了。
“那倒是沒有。”
着了墨的紙張怎麼可能洗的白,顧之川是顧之川,我還是我,晚夜中的星星,不是為了照明而出現。
仙君低頭喝熱湯。
誰希望無端惹身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