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藥聖時刻關注留心着劍聖的情況一樣,裴渡也時刻在為徐曾掩護。隻可惜,她的幻影虛像不能像杜殷的治愈之術能直接起效,也不能像鐘粟的置換之術一樣能移星換月。
“不!阿曾!”
手握萬金,懸掌天下财富的紅衣人忘了自己身上擔着東境十二樓,忘了自己也是千金之軀。
她揮開絞纏于眼前的幻影,錦扇架住了鐘粟的長劍,一腳踹倒了那個高出她一個頭的北境男人。不需計算,繃到極限的腦袋自動就會選出最短最快的線路,貴過劍宗鎮宗之寶的扇子不知道被她脫手扔到了哪兒,身體的慣性撲倒了徐曾。
一秒。
兩秒。
“啊,太好了,你沒事。”裴渡壓在徐曾身上,兩手捧上了她的臉,高興的純粹。
但徐曾仰頭看着她,并不高興。
“起來吧。地上髒。”
煙雨樓主并不糾結于貴妃娘娘莫名其妙的情緒,隻怕地上的塵土弄髒了這個美人兒。
裴渡的手撐向地面,想拉人起身,卻被人緊箍腰腹,灌入了大量淬煉過的精元。
稍遠處,杜殷單膝跪地,咳出一口血片,強硬地拉住晏隋,“讓他們走,不準去追!”
此話洩去了劍聖的所有力氣,倏爾,劍聖阖目栽倒于地,人事不知。
無心無情者,不解他人悲不曉自身苦,不知極限已至。
晏隋這家夥和山川日月打交道久了,卻忘了自己到底是血肉人身,但憑骨血,誰能久荷海嶽之壓?
日月不朽,山川不倒,然人力有窮。
杜殷掙紮着把了下晏隋的脈,喂給他一枚丹藥後,趕快踉踉跄跄地挪到裴渡與徐曾二人處。
壓在身上的重量徐曾感受不到,但如水流般淌下來的鮮血,快把她壓壞了。
裴渡也不高興了,“阿曾,别哭……”
她也不知道怎麼的,一張嘴,血就哇啦哇啦地流到了徐曾的臉上,把那張風華絕代的臉染的冰白又慘豔。
裴渡當即咬緊了牙,不叫污血沾染到她心愛的殿下身上。
我本不幹淨,但有人願捧我上高台。
我讨厭以憎做名,但有人這麼一喚,我就喜歡的不得了了。
紅裙與黑袍交織,是生死愛恨,脊背上的紅黑一片,是悲歡榮枯。
徐曾撈住了杜殷的手,以極度可憐的姿态求人。貴妃娘娘滿面涕泗,口舌腥鹹,“藥聖,您能救她的對吧?藥聖手下,怎麼可能有人有事兒呢,對吧。”
然,杜殷把身上最後幾顆用以續命的丹藥化為靈液,悉數傳與裴渡之後,默然不語。魔尊下手極狠,盡管裴渡掃偏了那道劍鋒,卻仍叫人脊骨粉碎,經絡寸斷。
“你救她,藥聖,你救他。”
杜殷壓榨出自己的靈力,結印施法,試圖為人接骨、銜經。
但是,他哪怕不說,徐曾也看得出此時的付出,隻能得一些表面上的安慰。
修理好人的皮肉,并不能就讓人性命無憂。
黃泉路上憐白骨,再使枯木還複青。
杜殷的嘴角撇下,他無力回答貴妃娘娘的問題,世人謬贊于他。
他妄擔聖人之名。
“還有什麼辦法?!馬上去藥王谷可以嗎?請來雪中仙,你們一塊兒可以嗎?”經絡在皮肉下繃直,徐曾整個人在打顫。
她走到了現在,已然無物不可舍,萬道隻為用。隻要可以,隻要有用,她做什麼不可以,魔道仙門,誰有用,她拜求誰。
“你說,姓談的能救她嗎?”
徐曾緊攥着杜殷的手,不知道藥聖的手被她掐的青印夾帶凹紫。
她後悔了。
前殷,興不興複,不重要;魔尊,殺與不殺,不要緊;至尊之位,沒意思。
誰想要誰拿去。
天下民生疾苦,與她何幹,她唯一有的人,都快沒了。
杜殷再又傳輸給徐曾些許溫和的靈力,他的丹田快被壓榨幹淨,而從劍聖身上引渡過來的蟲蠱魔毒,盡在他體内作亂。
他确實可以救一人于危亡,但名額有限,杜殷許給了劍聖。
額角溢水,當陽穴刺痛,杜殷把徐曾給出的鮮血煉化後為裴渡敷上,兩眼上視于天。
徐曾懂了。
原來是求求天命網開一面。
“我,請求婁宿一明。”
魔鬼卑微地祈喚自己本來的星星。
夏日清風徐來,倦鳥歸巢鳴叫,人造出來的亂子,終會平順。
但天空餘晖尚存,明亮的殘忍。
“求婁宿一明。”
徐曾剜取心頭之血,以最虔誠地叩拜之姿,
我錯了,我不該堕魔,我不該多年不管不問,那天上的星星。
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就隻一次。
今日之後,我剔骨改道重修,哪怕是再築根基,重壘土台,我也不修魔了。
我情願放棄我現在已有的一切,并把未來的時日都供奉與星辰,所要并不多,我隻希望她能活着。
哪怕以後動用不了靈力了,哪怕壽數折損。
歇斯底裡之時,隻想天地同悲。
她忘了自己還是當朝貴妃,正頭夫君還是夏朝皇帝,也忘了自己堕魔多年,魔氣運轉熟稔于心,已視靈力于無物。
隻知道,當這個說,你若成功,我便做你的皇後,若失敗,你便為我樓主夫人的人沒了之後,從此,功成無人同喜,潰敗再無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