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冉是氣憤的，那種感同身受的氣憤。
他任來憑什麼這樣大放厥詞說着卑劣至極的言語，憑什麼以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害她于恐慌絕望中喪命為榮，又憑什麼、憑什麼那麼洋洋得意炫耀厥詞！
她再也聽不下去那些話，想起陳幾默說過的，那句冷漠且平淡的話，‘那時我在燒烤店打工，我正在烤串，任來就坐在旁邊的桌子上，聽他那些荒唐的酒後之言……我手抖了一下，就按在燒烤架子上了。’
男人酒精上頭後迷醉又得意，普信且猖狂的神情還在她腦海裡回放。腦袋嗡嗡直響，像是含了一大袋子的鼻涕和眼淚，囵吞又惡心。
她想，怎麼會有這麼令人厭惡的人！比起和王章全的輕浮猥瑣；尤華明的衣冠禽獸；盧世輝的仗勢欺人，任來更像是一坨惡臭的涎水，一滴一滴，黏黏糊糊地往下落，落到旁人的腦袋上，烏煙瘴氣，他到還偏讓别人叫一句好！
她幾乎是狂奔着跑回家裡，更沒法在這種時候坐下來和表哥好好說話，狼狽地逃進房間裡。
氣恨、厭惡、憐憫、心疼，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慶幸，慶幸她順順利利地從小長大，在最稚嫩的年紀裡從沒被這樣壞的人傷害過心身。
那群可惡的人！
那群該死的家夥！
那群該下地獄的禽獸！
她半攤在床上，望着天花闆，劇烈運動過後的胸腔憋出一股氣來頂的她渾身難受，緊繃的後槽牙也跟着摩擦出聲音，一個聲音在心底呐喊出聲：去他娘的陳幾默，他不是要找兇手嗎？他不是找累了嗎？那她來！
她來！
這也是她該的。她曾以記者之名勸解陳幾默不應用極端的方式報複仇人，應該配合警方調查尋證，用真正的法律秩序将壞人繩之以法。她說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信賴警察能夠将犯人繩之以法，然後她在他面前重生了一次又一次，也失敗了一次又一次。可要問這份想法是否改變，或許有過動搖，但至少此時此刻她堅定如初。
她要為陳小鳳報仇，要讓真相大白于天。
劇烈地喘息過後，許一冉開始變得冷靜。
她清醒地想她已知的證據有哪些。她可以說服表哥，會有表哥的證詞和一段模糊的人聲視頻。可這還不夠，王德善在雲川市權大業大，夜無眠這樣的罪惡銷金窟都能大搖大擺的一開好多年，可見他的勢力已經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
單靠表哥有的那一點證據，能不能讓王章全被收監都不好說，更别提視頻那些人手上也有，一旦被他們提前發布到網上，發酵的輿論可能會之前一樣傷害她的親人朋友，更多無辜的人。
不過舉證問題重重，甚至可能存在危險，但也不是全然沒有突破口。
陳小鳳掉落在任來身上的挂件小熊，
聽過任來醉酒吐真言的她和任來一起吃燒烤的男人，
以及數次見面讓她能夠信賴的警官嚴鋒。
她羅列出各種可能性與方法，平靜到近乎冷漠地想，一次不行就再試一次，反正她重生了那麼多次，總不可能毫無辦法。
*
翌日。
許一冉又去了一趟警察局。
“什麼事，找誰？”
“……找嚴鋒警官。”
一番請示後，她被帶到一個充滿隔間的大辦公場所，文件翻飛，打字聲、各種交談讨論的聲音，場面顯得有點亂糟糟。嚴鋒坐在最裡側的工位上，他正對着電腦整張臉肅着，五官擰起，嘴裡銜了根煙，沒有點燃。
他看見許一冉時，掀起眼簾，淡淡說了一聲：“走吧。”他朝旁邊的同事招招手，對方抛來一把鑰匙，“右邊數第三個是小會議室的鑰匙。”
陳松也從工位上站起來，将準備好的文件夾在胳膊下，準備跟随。
許一冉猶豫地看他一眼，卻被嚴鋒彈了下腦門：“警察可不能單獨執法的，除非你一會要說的隻是閑事。”
她仰頭，發現他眼角細細的皺紋褶起，像是帶了點笑意。
他似乎分毫不意外自己會再來找他。
……
安靜的小會議室裡。
許一冉斟酌開口：“我想了解一些關于被侵.犯案件的證據判定。”
陳松下意識：“你被人欺負了？”
許一冉将頭低下了，頓了頓：“不是。”
嚴鋒倒是沒問什麼，沉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許一冉，“有效的有罪判決需要綜合全案件證據，其中DNA證據是最關鍵的一環，血迹、體.液、毛發指紋等，犯罪現場遺留的物證是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這也是為什麼這類案件時間拖越久越難以偵破的原因，證據不及時保存後續再尋找到的難度極高。”
“可是也有無DNA鑒定證據的判決。”許一冉立刻反駁，她是記者也因為工作便利了解到過一兩個類似的案件處理，缺失犯罪現場證據不代表完美犯罪，還可以有相關證人證詞、視頻錄音、或是其他的物證。
“是這樣，但具體案件得具體分析。”
嚴鋒倒了杯水遞給許一冉，他坐到她的對面，雙手交合手肘立于桌面，有力的食指支撐着整個下颌骨，神色平靜眼睛卻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表情，
“那麼許一冉，你遇到的是什麼案情？”
許一冉回視着他的目光，手指不自覺微微蜷縮。
沒等她回答，嚴鋒已經自問自答：“關于你朋友的事情？陳幾默的妹妹，陳小鳳？”
陳小鳳。
他話音落時，她感到一瞬間的心悸。
“啊？”
陳松也是驚訝的，架在鼻子上的圓眼鏡都歪了。
“陳小鳳的案子是我經手的，那案子發生在雨夜，兇手有極強的反偵察意識，等第二天早報案的時候現場一片狼藉，有關兇手的DNA至今未被提取到。”
“不過，根據昨天的筆錄你們不是才認識兩三天嗎？”
他想到一個可能：“不會你這次從家裡偷溜來雲川市就是為了陳小鳳案子的事情吧？”
許一冉：“……”
兩句話功夫，老底被這兩個警察摸穿了，這真的合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