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一個城市,
就得往這個城市的警察局走一遭。
真是個不幽默的冷笑話。
許一冉難得自嘲。
這次她是以樂于助人的熱心市民的身份到警局配合做相關筆錄。
她有些心不在焉,溫和的民警大哥哥問話時還走神了兩個問題,是旁邊陳幾默幫忙回答的。簽字時,她又把日期寫錯了。
七月九号。
陳幾默按了一下她的圓珠筆,淡淡提醒:“是十号。”
她便将數字9的半弧拉長了些,又在前面加了一個豎杠,擡頭時看見男警員一言難盡的表情。
男警:“這不行,不能有塗改。這張不用了,我去幫你們重新拿張單子。”
男警員回辦公室拿單子,許一冉無事可做幹脆半趴在桌子上,下巴埋進手肘裡,眼睛有規律地一眨一眨,其實隻是盯着玻璃門外安靜地發呆。
她在這裡看到了熟人,七年後和舟市的刑偵支隊大隊長嚴鋒。
他靠在牆邊正和另一位男警員對話,他比七年前年輕多了,英氣硬朗西裝筆挺的樣子走在大街上說不定可以吸引不少女孩子的目光。隻是也比那時候更嚴肅,雙手抱胸,大拇指在食指關節反複摩擦着,他眉峰緊緊蹙着,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
和他對話的警察叫陳松,是負責過夜無眠會所相關人審訊的警察之一。
他也在調查夜無眠會所?
有發現什麼嗎?
剛才她有旁敲側擊地問過男警員,可她除了透露嚴鋒是省局下來的人外就再不說其他的了。
可惜警局的隔音很好,除非她把耳朵貼上門縫,不然估計什麼也聽不到,可那樣的動作也太奇怪了。
“打草驚蛇。”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什麼?”
許一冉睜大眼睛回頭看身後的陳幾默,他離自己很近,她側身時小腿肚擦上他牛仔褲呲呲啦啦的毛邊,“什麼打草驚蛇?你能聽見他們說話?”
“隻是懂一些唇語,外面那些人似乎不希望夜無眠會所的事情被爆出來。”他垂下目光,低低的眼睑劃出一道陰影,随即哂笑一聲,“不過是不想管那些有權有勢人的借口罷了。”
他并不好奇警方是否願意查楊莉的案子。更在意的是身邊女孩的态度。
“你認識外面的人?”他問。
許一冉搖頭,
她不該認識。
“那為什麼焦慮?”他再次詢問,“你看過好幾次時間,是還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了。”許一冉别開頭,抿了抿嘴。她很快又懊悔,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不是借口,也許我們真的打草驚蛇了。”
夜無眠會所涉及的可不止有楊莉的事情,黃賭毒幾乎都沾了,楊莉被強迫的事情意外爆出,也許打亂了專案組的計劃,讓那些真正的犯罪大鳄聞腥逃跑。
真是個糟糕的消息。
不行……她得做點什麼!
“我去上個廁所!”看着嚴鋒要往過道深處走的背影,她快速走向門口拉開門,和拿好單子回來的男警側身對開,“抱歉,上廁所,我馬上回來。”
男警見她一陣風地出去,一陣無語:“急什麼啊,隻用簽個字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等一會吧,也許是重要的事情吧。”
陰影打在陳幾默搭放在椅把的手臂上,他手臂緊貼着椅子把手,關節處擦着椅面皮膚已經微微泛紅。他剛一瞬想要即刻站起,卻又在站起來的瞬間逼停了自己。
盯着已經空蕩蕩的玻璃門外,他神色晦暗不明。
早在他知道她來自未來,一種沖動就産生于心,随時間發酵愈發強烈。
也許她知道點什麼,關于他妹妹的死,關于那些兇手。
陷入僵局的調查,一籌莫展的複仇,但也許她知道其中最關鍵的一環。
可為什麼要瞞着他?
他不受控制地想,如果現在推門出去,尾随在女孩後面,也許能探究到關于她隐瞞的事情和她口中所謂的“未來”。
她是個笨女孩,輕易便會對陌生人交予信任。這女孩做事總是帶着一副讓人讨厭的天真的正義,他沒興趣反駁她,隻依他看像這樣傻乎乎又毛毛躁躁的性子,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人給坑一把。
可真好啊,這小丫頭還好生生的活着。
不像他的妹妹,早就化成一把灰,埋進黃土裡。
稍稍用力,蜷縮的手指緊緊按壓在木制把手上,這種一探究竟的沖動到底還是被理智克制住。閉了閉眼,他想起昨晚女孩在電話裡小心翼翼的聲音,像夜風擦過含露的樹葉,她裹着猶豫與忐忑:
“是我,許一冉。你未來的……好朋友。”
朋友。
他在心裡咀嚼過不知多少次這兩個字的含義。
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字時,他被差點逗笑,原來像他這樣已經無望未來的人,在某個未知的未來也還會有朋友?
緩慢吐出滋生在心中的郁氣,他淡淡地想——
既然是朋友,他便可以等,等她向他坦然告知一切的時候。
*
走廊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