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許一冉約陳幾默一起去霍文武家拜訪。
陳幾默笃定霍文武留下過關于王章全的證據,“以他那樣細心的人,與王章全相互制衡,手中肯定有對方的把柄。”
隻兩人都沒提的是,按霍文武的性格,他既然選擇自殺,大概率……也不會給人重翻舊案的機會。
霍母才辦理完霍文武的葬禮,她精神有些萎靡,才過去幾天,她似乎多了許多白頭發。
當許一冉問及表哥的遺物。
她道:“早就被調查的人帶走了,一直沒有還過。帶走也好,什麼都帶走了,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她說這些話時,目光悲凄,任誰都能知道她不是想不起來,而是一直耿耿于懷。
收走遺物,宣布沒有原因的自殺的調查結果。
作為一位母親,她又如何能接受的了?
然而真相要比現在的結果還更殘酷。畏罪自殺——這是比抑郁自殺更污濁的死亡,調查的警員們也好,許一冉也好,他們都默契地在這位可憐的中年喪子的母親面前選擇了隐瞞。
遺物被帶走,卻不一定帶全。
抱着這樣的想法,許一冉去到霍文武的卧室——
這是一個偏工業風裝修的卧室,很少會有人将卧室裝成這樣,水泥色的牆紙、棕色木地闆,拉上的窗簾像是厚厚一層的咖色膠布。
很難想象霍文武的性格,會将房間裝修成這個樣子。
霍母:“他原來的房間是水藍色的風格,可搬新家後是他自己裝的,非要裝修成這個樣子,還說是耐髒,結果天天都是住診所裡,也就周末時候會回來住。”
即使在那間診所裡,霍文武的房間也是這樣的裝修風格,一派相承的灰棕色。
許一冉想起來,以前的時候她曾經吐槽過表哥的審美,說為什麼把屋子搞成這樣,晚上不開燈進房間,不是和鬼屋一樣嗎?
霍文武當時一愣,轉而笑,他說:就是像鬼屋才好。是鬼屋,就不會有别的人進來。
許一冉當時吓了一跳,咣咣錘他手臂,氣他故意吓唬她。
她翻找一會,房間裡的東西幾乎被搬空。隻留下幾本沒有用的雜書,是霍文武大學時候的課本和專業拓展的書籍。
以防沒有搜查到的角落,許一冉喊陳幾默一起甚至将床也挪動了。
霍母無奈:“你們這是在找什麼啊?有用一點的早就被那些警察拿走了。留下的連文武寫的字都沒有。”
“這是……”
許一冉翻找書架,從一本醫學書籍中找到夾在裡面的一份折疊的白紙,展開後發現是霍母的病曆單。
“這是他高中時候的事情。當時我得了癌症,還好查出來時候腫瘤是早期良性的,不過開刀做手術也用了近大半年的時間。”
霍母回憶往事,神情有些憂傷:“那段時間我沒有工作,身體也一直很糟糕。文武早出晚歸除去上學,還要打工賺錢,幫我籌集醫藥費。想來他是那段時間抑郁的吧……”
“以往我總是愁這、愁那,心裡想孩子反正也大了,能幫一點忙是一點。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把壓力都給到他那裡,他心裡該有多難受?”
“醫藥費也是表哥籌集的嗎?”
許一冉有些訝然,當時霍母生病,記得媽媽專程請假回雲川市,去送過一次錢。按理當時不該有這麼大的生活壓力才對。
霍母歎了一口氣:“當時你媽媽帶了二十萬過來,但我面皮薄,又認死理,覺得這錢還不上親戚,不想收。你媽媽堅持要給,最後也就拿了十萬塊。但誰成想,後續的手術費用要十八萬還多。”
“差額有八萬啊……八萬,那麼多錢。我當時一年也掙不到兩萬塊錢。”
霍母聲音顫抖:“我當時想就那樣死了也挺好。死了挺好,也不會給文武加那麼多的負擔。”
“這錢後來是怎麼續上的?”陳幾默問。
霍母道:“我聽他說後來那八萬是找同學先借上的。”她流着眼淚,“我這幾天總想,是不是因為借錢的事兒,他才慢慢和朋友疏遠的,有誰真心願意借錢給一個好幾年都還不上錢的人家,又不是親戚。”
許一冉聽得心裡一咯噔,一種糟糕的直覺浮上心頭,她問:“舅媽,您知道借錢給表哥的同學是誰嗎?”
“是比他小兩屆的一個學弟,叫……”
霍母正準備說名字,外頭的門鈴卻響了。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連響三聲。
霍母轉身出去,邊喊:“是誰啊?别着急,這就來開門。”
許一冉和陳幾默對視一眼,隻好先壓下心中的疑問,跟在霍母身後出來迎接客人。
但這樣的時候,又有誰會來拜訪霍家呢?
霍母将門打開,一個又高又壯沾着煙酒味道的青年站在外頭,身後還跟了兩個人。他呲着一口白牙:“阿姨,我們聽說霍哥的事情了,想過來給您送些菜和水果。”
他走進來,很自來熟地摸了一把鞋櫃,“呀,一手的灰。阿姨,這幾天您沒來得及打掃屋子吧。我們哥幾個正好閑着,幫您打掃打掃?也算為霍哥盡一份心意。”
下一秒他眼睛對上許一冉,表情驟變,似兇非兇,似怒非怒,
“是你?”
“盧世輝?”
許一冉幾乎和他同時開口。
霍母沒意識到不對,還笑着說:“原來是小盧,有好幾年沒見了吧。你們家也從雲川市搬過來了嗎?來、來,别站在門口,快都先進來。”
“這姑娘是誰家的?”
盧世輝甩了鞋子,大咧咧問,他眼睛幾乎是盯在許一冉身上。
“是文武小姨家的女兒,我的外甥女,叫許一冉。”
霍母為兩人做介紹,她将許一冉拉過來,“這就是我和你說的,小文武兩屆的學弟,叫盧世輝,幾年前,我住院的時候,他還來醫院看望過我。“
“哦,不對,你們是不是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