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隽一怎麼也想不到，十年後，他再次見到江唯是在今晚的飯局上。

江唯是和飯局的主角，剛剛榮升為南城區住建委建築業管理科科長的梁鳴升一起進來包間的。

程隽一在客戶的引薦下，剛和幾位地産老闆熟絡起來，正坐在一邊靜靜地聽他們抱怨地産生意不景氣。

高價樓市的泡沫正在慢慢破裂，“金九銀十”早已不再是樓盤銷售旺季的鐵律，而地産商是會計事務所的主要服務客戶，金主們的日子不好過，作為乙方的程隽一，心情并不比在座的各位好多少。

“劉總，别太悲觀，今年政府出台了很多房價刺激政策，有消息說央行會繼續降息促進銷費，LPR也在持續下調，有些城市的商貸利率甚至已經低于公積金了……”

程隽一說的都是些從新聞裡看到的漂亮話，至于這些政策有沒有效果，在座的各位要比他清楚的多，不過他本意也隻是想打打圓場，緩解壓抑的氣氛，隻是收效甚微。

程隽一識趣地閉上了嘴。

老闆們又是一陣長籲短歎，一直沒發表意見的幾位剛要開口，包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在梁鳴升進來的那一刻，所有人立刻閉上了嘴，紛紛站起來，上演變臉絕技，苦瓜臉變作如花笑靥，剛剛還大吐苦水的嘴裡竟然吐出了蓮花。

在場的每個人都極盡谄媚之能和梁鳴升寒暄一番，一聲聲“梁科長”“梁公子”把人先架起來，源源不斷的奉承稱贊便接踵而來。其中“年輕有為”這句，梁鳴升最受用。因為他确實年輕，才28歲就當上了科級幹部，這不僅在住建委，就是在整個南城區也算少見的。

待梁鳴升落座後，衆人才坐回自己的位子，隻是大家的目光向追光燈一樣，片刻不離開主角，一直追随着梁鳴升。

觥籌交錯間，隻有程隽一的眼睛被另外一個人吸引着，看着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他不由得一陣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他和江唯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酒過三巡，擺盤精緻的私房菜沒怎麼被動過，不是味道不好，隻是所有人的精力都用在了溝通感情上。傳統的酒桌文化源遠流長，人們喝的與其說是酒，不如說是人情世故。

于浩帶過來的白酒喝光了，乳白色的玻璃酒瓶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看着大家似乎還不太盡興，于浩讓江唯去前台拿兩瓶洋酒來，江唯剛要站起來，就被梁鳴升拉住了，“今天就到這吧，我明天早上還有個會，實在抱歉，”他扶着桌子要站起來，江唯先他一步把他扶起來，“下次我做東，一定讓各位盡興。”

酒局散了，梁鳴升坐在包間裡休息，于浩把幾位老闆送出會所，又折返回來陪梁鳴升說話。江唯去停車場取車，等會兒要送梁鳴升回家。他名義上是于浩的助理，實際上伺候的最多的是梁鳴升。

衆人走後沒多久，一輛白色的雷克薩斯緩緩停在會所門口，江唯從駕駛位裡出來，快步走上台階要進去接梁鳴升。

“江唯！”

那是江唯不熟悉的聲音，他停下腳步，回過頭，詫異地看向台階下的人。

“江唯！真的是你！”程隽一三步并作兩步跑上來，和江唯隔了一個台階的距離，“我是程隽一啊！你不記得我了？”

江唯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好一會兒，始終想不起來他在哪裡見過，搖了搖頭說，“我不認識你。”

“你再想想，南城高中，我還欠你一頓飯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