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上一回一樣,這些人,站在最高處,每人拿了雙大筷子,伸進海運這鍋污髒的肥肉大雜燴裡,吃的開心,吃的肆無忌憚。旁邊是大周帝國那口更大的鍋,更大的隻有湯,清湯的鍋,鍋竈下的火幾近熄滅,慘淡無比,而圍着的,是衣不蔽體的萬千百姓。
于歸坐下之後正對着柴溪的那幾幅畫,平時都是新式的衣服飾品圖,以及用來生銀子逼真的菜式畫,還有筆墨書齋開張後,她特意為幾個畫本子做的叫什麼---封面插畫,今天這種---無論風格和是場景,于歸都沒有見過,酸意複燃,再看柴溪,倆眼望着自己,有些焦急。
“呃,有什麼不對嗎?”
裴東錦也回神兒,風起于萍末,幸好這回在引線端頭兒的是自己,怪自己上一回太過于過于自私,賞風月,弄春花于江湖,竟然讓家人---這一回本以為---誰知道命運弄人,他要報仇,還要贖罪,假如能救了那些在改朝換代戰火裡的一家一人,就是不負前世今生了。
“這樣,你回大名府,處理鄉民,假使有官府插手---我寫封信給你,随錦囊一起,着急的話,你這就出發吧!”
竟然連如果二位信得過我這樣的場面前綴兒都不說了嗎?柴溪和于歸面面相觑,尤其于歸真是理解不了他替柴溪和自己做的決定,這也是好笑呢,突然之間,裴東錦---剛剛他和柴溪喝酒了?不然怎麼一下子如此親近了。也忒不拿自己當外人。
裴東錦不管于歸的目光,兀自往下說:
“既然在大堂已經被夥計認錯,現在,你是我,是裴東錦,我是你,我處理你了的事情,你就替我見舅舅吧!”
“我又不認識他,何況---”
倆人年齡差太多了,見舅舅,又不見陌生人,這個裴東錦是被人換了,這也太兒戲了些。
“他也不認識我,至于張家的事,我告訴你,張家起源于綏德,從我曾外祖時遷入大名府,我外祖為次子,有着八九十畝薄田,後是糊燈籠的小作坊,入京有30年,大舅父支撐生意後,帶領其他人遷回大名府,做得不大,小康略強,直到母親嫁入裴家,---父親扶持舅父,現在生意主要是酒樓和胭脂,南北貨行---”
他一直說,一直說,像是兄長交代遠行接手家族事業的弟弟,又像祖父教導孫子一樣,細碎而突出重點。
他叙述從容,邏輯清晰,真的不像哪裡錯亂,可是這個安排加上處事---和常人還真大不同,這是凡人跟不上的思維嗎?柴溪拇指節在下巴上劃來劃去,完全沒有時間分心去思考他的出發點。
于歸也是,聽到這裡,他也隐約明白些許,裴東錦叙述的,看來對于他處理大名府的事情有關聯有裨益。至于為什麼一股腦兒的都倒出來,他再次看向柴溪,對方好像也茫然着,他隻好繼續聽。
張家說完要緊處,裴東錦略思考,該怎麼向柴溪說海運這個大銀庫,以及石溪閣被卷進來為什麼,最後會怎麼樣,但是要從哪裡入手呢?他犯了難,深入淺出?或者---她一個少年,能懂嗎?嗯,比張鹭達聰明的多,自己這懶偷的,讓她摸不着頭腦了吧。仿佛這時,他才想到于歸。
“你怎麼還不去準備?大名府的事情不急嗎?還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
他都講完他能聽的了,接下去的,他聽了也沒有用呀,怎麼這麼不知趣兒呢?
“那---你就去,按着裴大人的意思?”
想來隻有這樣,哪裡都放不下,石昭在生意上别說也沒有什麼用,就算有,也正好又去了燕獠,要是有一個人在杭州等姚大人的指示的話,隻有柴溪,要是有一個人去處理大名府的亂象,也隻有他于歸,隻不過這安排是外人做出的,還有---最重要的,柴溪的安全——柴溪必須安全。
“有團團在呢,你放心!”
這個默契,柴溪和于歸之間還是有的,他一擡眼皮,她就知道他的顧慮。
裴東錦呢,已經身體後仰抱臂等着于歸出去,誰都知道,這是個攻擊性的态度,時間靜止一下之後,于歸竟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