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山野都有霧,燈從何時你也學會不要離群,從何時發覺沒有同伴不行】
奔馳霧燈亮在她身前,沒勞煩司機,喬緻知親自開車接走了她。
喬緻知看過她身份證,知道她是上海人,北京到上海哪裡會因為暴雪封路?
但怎麼就能共存一份不戳破假話的默契呢?
仿佛那刻都被鬼迷住了心竅。
鐘晴被喬緻知安頓在他長住的那座二環四合院内。
四合院在金融街邊上,喬緻知的公司和律所都在金融街,住那方便,步行上班即可。
鐘晴跟着喬緻知外出辦事,見過喬緻知對外出示過律師證,你絕對想不到喬緻知這樣看似纨绔的富家子弟私下卻是某家律所的高級合夥人,甚至律師身份隻是他衆多身份裡最不起眼的一個。
而關于喬緻知的那位二助,根本不是在瑞士滑雪摔斷了腿,而是帶着一些商業機密另擇良木。
鐘晴隻能裝作不知道,繼續着二助工作,每天和喬緻知一起朝九晚五出入金融街。
喬緻知這個人有個怪癖,他從不吃晚飯。
每天晚飯點,鐘晴在一旁安靜的吃飯,而喬緻知則是坐在她旁邊翻着當天的晚報。
出于禮貌,鐘晴還是會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點。
穿着黑綢夜袍的喬緻知放下了二郎腿,他将報紙折起,說:“衣不過适體,食不過充饑。孜孜營求,徒勞思慮耳。”
臘八節的那天晚上,做飯阿姨包了些餃子。
熱騰騰的豬肉茴香餃子擺上了桌,鐘晴吃了三四隻,等她吃完喬緻知鎖上了黑莓手機,問她:“吃飽了?”
“嗯。”
喬緻知将一串奔馳車鑰匙扔到了她手裡:“會開車嗎?會的話你開車跟我去撈個人。”
“會開的,我有駕照。”
2008年的臘八節,年級三好學生鐘晴第一次把車開到了朝陽看守所。
喬緻知是撈朋友。
押上律師證,填了表簽好字人才被放出來。
喬緻知撈的朋友叫紀長淮,是一起在大院長大的兄弟。
上了車,後座上的紀長淮問:“老喬,今晚我留着後手呢,敢背叛我兄弟,老子恁死她!”
副駕上的喬緻知說:“你安分點,我撈不了你幾次的。”
紀長淮話語裡滿是打抱不平的義氣,可一張嘴密閉的車廂裡又全是酒味兒:“喬緻知,這事兒你可以大方到不計較,但兄弟不能不替你計較。”
“那我明天把今晚的事告訴伯母,看看她和不和你計較?”
車子停在了紀長淮家别墅門口,下了車後,紀長淮才發現鐘晴這微光般的存在:“呦!老喬換了新司機呀?小妞兒模樣挺俊的,多大年紀啊?”紀長淮從錢包裡掏出一沓紅色人民币往手裡揚了揚說:“小妹妹,來香哥哥一個,香完這錢全是你的了。”
紀長淮欲行不軌,喬緻知拽起紀長淮将醉的要倒地的他推到了他家保姆懷裡。
被保姆扶着的紀長淮幾個踉跄的準備往家走,三兩步後,他又折返回來對着喬緻知說:“老喬,你長點心,可别又栽在身邊人手裡。”
送走紀長淮後,喬緻知拿走了鐘晴扣在手上的車鑰匙,鐘晴坐上了副駕,車子再次發動準備往西城開,喬緻知說:“紀長淮這人挺缺德的,你甭搭理他。”
2008年整個臘月,喬緻知的心情都不大好,一是和紀長淮因為08次貸危機在美股上虧了不少錢,二是二助的反水讓他不得不頻繁的往有關部門跑。
證監會,律協,工商局,公安局,他幾乎跑了個遍。
他喬大公子可以大方到不計較身邊人反水,但有人會幫他計較。
臘八節那天喬緻知跑去看守所撈紀長淮,是因為紀長淮幫他出了頭。
紀長淮帶人找到了那個二助,把人連同人男朋友一起修理進了醫院,在街頭書報亭的小報上還能找到關于這事的一兩則八卦報道,天涯論壇也有帖子,隻是剛發出來沒多久就被紀家人删的幹幹淨淨。
2008年已經逐漸遠去,2009年年初留下的隻有08年臘月的數九寒天。
北京城在狂刮妖風,喬緻知坐在暖氣充足的書房裡拉一把京胡。
琴音悲怆蒼涼,和外邊的妖風好像形成了某種旋律上的共鳴。
年前北京城的外來務工人員都在趕着回家過年,鐘晴不得不系上圍裙來料理飯食。
她進書房,打算喊喬緻知過來吃午飯:“老闆,别拉琴了,飯做好了,可以吃了。”
“好。”喬緻知收了胡琴。
鐘晴猜不透喬緻知身上到底還隐藏了多少技能。
鏡子前,鐘晴為喬緻知扣好長衫扣子。
他今天一身灰黑色長衫,腳下是黑皮鞋,配上大背頭斯文書生般的模樣像是1930年來的先生。
打扮停當,司機開車過來将他們兩人送到了恭王府。
喬緻知的京戲迷小姑今天在恭王府開了場私人堂會,侄子喬緻知扮樂師,為小姑姑拉琴。
能在恭王府開堂會和聽堂會的自然不是一般人,鐘晴前後坐的那幾位是平日裡新聞裡才能看見的人,當然亦有幾位是天涯論壇八卦版面的活躍份子。
鐘晴正襟危坐,耳朵在聽台上唱:“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眼睛卻是一刻也不曾從喬緻知身上離開。
早悟蘭因?若是執迷不悟又當如何?
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