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夠嗎？

楊齊淼粗喘着氣，冷冷地注視着倒在地上、捂着下巴的林宥。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于是他咬緊牙關，用手肘撐住輪椅的把手，努力支棱起身，撲向林宥。雙手攥住林宥的領口後，他再次揮起拳頭，往那張欠揍的臉上狠狠打去。

一拳，兩拳……

這段時間所有的憋屈，全部化作帶風的拳頭，往那欠扁的臉呼去。

然而楊齊淼越揍越覺得心裡憋屈。

因為林宥絲毫不還手，他的無動于衷讓楊齊淼越發顯得像一個在無理取鬧的瘋子。

楊齊淼終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拳頭因過度用力而發痛。他停了下來，冷冷地望着被自己壓在身下的林宥。

林宥的鼻子和嘴角滲出的血染滿了半張臉，順帶弄髒了他幾縷白色的發絲，顯得凄慘又詭異地妖冶。然而，這張滿是血污的臉上，卻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林宥眯着眼，餘光瞥向楊齊淼，見他不再動彈，便慢慢轉過頭，用那雙淩厲又帶點調侃的眼睛直視他。舌頭輕輕頂了頂破損的口腔内壁，沉默了幾秒後，他含糊不清地開口：“結束了嗎？”

他的聲音低啞，因舌頭的傷口顯得幾分含混，但卻帶着令人惱火的平靜。

說完似乎他自己也覺得有趣，輕笑了幾下。

“現在會聽人話了嗎？”楊齊淼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複情緒，語氣卻依舊冷得刺骨。

林宥擡眼，怔怔地盯着楊齊淼的臉，過了一會兒，他才用鼻子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楊齊淼冷着一張臉，繼續逼問：“跟我重複一遍，我說什麼，你就說什麼。”

“我林宥。”

林宥不解，但還是照做，

“......我林宥。”

“從今天起”

“從今天起”

“說人話，做人事。”

“說人話，做人事。”

“和楊齊淼和平相處。不隐瞞，不欺騙。”

“......”

林宥頓住了，眼神一黯，沉默了兩秒，楊齊淼又是一拳往他臉揮去，直接打斷他大招吟唱，拳頭沾上的血還往林宥身上的浴袍上擦了擦。

“跟着我念”楊齊淼壓低聲音，盯着林宥那滿是血污的臉，冷冷地重複了一遍，“和楊齊淼和平相處。不隐瞞，不欺騙。”

林宥眨了下眼，眼神中透着幾分凄涼。他緩緩開口，聲音比剛才還要低：“和楊齊淼和平相處。不隐瞞，不欺騙。”

“如有違反，天打雷劈，永遠不出現在楊齊淼眼前。”

“如有違反，天打雷劈，永遠不出現在楊齊淼眼前。”

“林宥，發誓。”

“……林宥，發誓。”

林宥話音剛落，楊齊淼就抓起林宥的手掌，與他重重擊掌三次，聲聲清脆。

這一套折騰下來，楊齊淼也不确定有沒有效果，但現在死馬當活馬醫，總得試試看。他抿着嘴，思索了片刻，開口問道：“我問你答，老實點。”

“你有什麼忌口，為什麼？”

林宥抿着嘴，半天沒說話。

楊齊淼咬緊牙，拳頭不由自主地捏緊，手臂往後擺開蓄力。然而，就在他準備出拳的下一秒，林宥突然伸出手掌，将他的拳頭包住。

“我出布。”林宥低聲說，語氣虛弱，又帶着一絲戲谑。

楊齊淼愣在原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林宥擡起頭，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說就是了。”随後，他松開手掌，露出了楊齊淼那因力道過猛而關節處紅腫、破皮滲血的拳頭。他輕輕下滑握住楊齊淼的手腕，安撫着将他的手壓了下去。

“你不是知道嗎？我不愛吃雞肉。”林宥輕聲說道。

“小時候不小心吃到生雞肉，從那以後，一碰到雞肉就覺得惡心，忍不住想吐。”林宥的睫毛微微顫動，目光移向别處。

這些話，他從未對人提起過。那段記憶太過陰晦，讓人厭惡。他五歲的時候，他哥哥為了逗他，騙他到廚房，強行将生雞腿肉塞進他嘴裡。那冰冷、腥臭的口感至今仍清晰如昨，成為他無法磨滅的心理陰影。

那些陳年往事，宗宗都讓人生厭，陰晦難言。又怎能端到台面上和眼前這人訴說。

楊齊淼皺着眉，心裡有些不解：人怎麼能不小心吃到生雞肉？即使吃到了，吐掉不就行了，怎麼會厭惡到這種程度？

他想了想，又開口問：“還有呢？你還害怕什麼？不喜歡什麼？”

林宥笑笑，“怎麼，想知道我的弱點，好對我下手嗎？”見楊齊淼臉色不悅，他連忙改口，“有的，我說。”

“小時候不小心掉進湖裡，差點淹死。所以不怎麼去河邊，也不會遊泳。”林宥說得輕松，似乎在講别人的故事。

楊齊淼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這宅子雖然占地廣闊，卻連一個遊泳池都沒有。他之前從未在意這個細節，現在才發現其中的不合理。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還有呢？”

“還有？”林宥眉尾揚了一下，“你想聽多少啊？”

“這太不公平了，你問我這麼多，我都沒問你。有來有回，才算公平。”

楊齊淼被噎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有來有回？他腦袋空空這麼久，所有過往幾乎都是通過林宥來了解到的，而這人嘴裡又沒幾句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