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宥有潔癖，家裡長毛的活物隻能是人這個物種。

還記得當時他在林宥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合着的手掌時，藏在他掌心的麻雀探出了腦袋，林宥當場吓得後退了好幾步，甚至還“嗚哇——”的尖叫了一聲。

他廢了好大的功夫才說動林宥讓它在家裡過冬。

并給這隻麻雀賜名“麻雀”。

冬天過去，麻雀卻在這個家裡賴着不走了。

沒想到他搬出林宥家後，麻雀還是那麼圓滾滾，甚至聖誕節還住上新窩，日子似乎過得頗為滋潤。

麻雀啄着楊齊淼的指尖，癢癢的，惹得楊齊淼嘴角提了提。

楊齊淼脫了外套，給麻雀喂了點專用的糧。

他把手洗了回到飯廳，林宥早就坐在餐桌前等着他。溫暖的燈光灑在林宥的臉上，柔和了他的輪廓，看起來柔軟了許多。

桌上擺滿了各色佳肴，色香味俱全，金黃酥脆的烤火雞，香濃美味的奶油蘑菇湯，意大利燴飯，巧克力熔岩蛋糕，聖誕姜餅...這個量怕是再來幾人都未必吃得完。

楊齊淼看在眼裡，肚子立馬就餓了。他心裡隻有那隻烤雞。

阿姨們都不知道去了哪，飯廳裡隻有楊齊淼和林宥兩人。

兩人挨着坐，林宥在楊齊淼耳邊胡扯。楊齊淼一邊分着烤雞，一邊覺得林宥說的話像一根線一樣從他的左耳穿進來右耳穿出去。

感覺林宥挨得太近了，又用手肘撞了下林宥，“坐好，不然烤雞的汁濺你身上。”

這句話果然有用，林宥馬上端坐，盯着那隻烤雞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離。

美食讓人心情愉悅，楊齊淼邊和林宥閑聊，邊大口大口地炫着甜食和烤雞。

他吃得半飽擡頭，就看到林宥正眼巴巴望着他，他才意識到林宥已經吃飽。

林宥平時過得太過講究，吃的穿的生活作息都按照醫生給的标準來進行，他很少見到林宥會變着來。

聽說是小時候身體不好，生了一場大病，病好了之後也一直延續着這些習慣。

估計現在已經吃到那個所謂的标準了。

但林宥直勾勾地盯着熔岩蛋糕的眼神還是讓楊齊淼看不下去。

他又切了點蛋糕給林宥。

“今天是節日，再吃點吧。”

林宥猶豫了會，才拾起叉子叉了幾口進嘴裡。

楊齊淼轉動手中的勺子，還是沒問出口。

這頓飯吃了兩小時，楊齊淼吃得太撐，找阿姨要了片消食片才忍住沒吐出來。他窩在客廳的沙發上蔫蔫的，眼皮子半擡看着電視裡播放的電影。

忽地，一個包裝着禮物紙的盒子擋在他的面前。

楊齊淼仰頭一看，林宥捧着禮物低頭望着他“聖誕快樂，淼寶。”

語氣低低的，一改平日。

楊齊淼愣着接過禮物，“謝謝”随後晃了晃，“是什麼？”

“你拆開看看？”林宥長腿一邁，懶懶地跨進沙發裡。

他用手掌撐着臉，半邊嘴巴被遮住，睫毛微微顫着，目光始終盯在楊齊淼身上。

楊齊淼抽回視線，低頭拆開了那包裝精美的禮物盒。

當他看到盒子裡的東西時，眼睛微微睜大，顯得有些震驚。

那是一張古典樂專輯。

他拿起專輯翻看，正面看看，又迫不及待地翻到背面打量，随即擡頭驚訝地問，“你怎麼找到這個的！”

這是匈牙利一位不怎麼出名的鋼琴演奏家留下的唯一一張專輯。

楊齊淼曾偶然聽過這位演奏家的作品，那獨特的演奏技巧和情感表達讓他瞬間被驚豔。

于是他四處留意，卻沒想到這人英年早逝，隻留下一張專輯，收錄了他生前的演出作品。

但這人實在是太默默無名了，專輯最終也隻賣出一百多張後就賣不動停産，市面流通的更是少之又少。

楊齊淼捧着專輯，愛不釋手，前摸摸後摸摸恨不得馬上放進CD機裡聽。

但現在還有正事未了，他隻能忍住沖動，擡頭看向林宥。

林宥還是那個姿勢，隻不過手掌将整個嘴巴都捂住了，也看不出個表情。

倒是那雙盯着楊齊淼的眼睛，隐隐帶着點愉悅的光。

“謝謝，我好喜歡。”楊齊淼卷起嘴角，眉眼間滿是笑意。

“我的聖誕節禮物呢。”林宥懶懶地發話。

楊齊淼站起身，走到一旁，從帶來的袋子裡掏出個同樣用禮物紙包裝着好的盒子，遞到林宥面前。

林宥順着包裝紙的邊緣拆開，是一支無香護手霜。

雖然前段時間問了林宥想要什麼禮物，但其實楊齊淼早在十月份就想好送什麼。

林宥平時出門總戴着手套，在家倒是空着手，但是洗手的頻率還是會異常的多。

林宥摩挲着護手霜的表面，嘴角淺淺的彎着，又馬上壓了回去。

平時愛扯東扯西的林宥這種時候卻不坦率起來，他眉毛一揚，“還行吧，我還沒試過呢。”

楊齊淼心領神會，站起來去洗了把手，然後舉着手滾回沙發上。

他拆開包裝，擠了一些在自己左手，随後另一隻手抓起林宥的手，給他不得章法地抹上。

林宥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齊齊，但即使保養得再好，過高的洗手頻率還是破壞皮膚表面，皮膚變得幹燥甚至還有一道道細細的幹裂留下來的疤。

楊齊淼握着林宥的手，眉毛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他還是希望林宥的潔癖能好轉一點。不僅是潔癖，其他的一些毛病也是。

但三年前他剛搬進林宥家裡的時候，林宥的毛病其實更加嚴重。

三年下來，如今已經比最初好轉了不少，也算是一個好的信号。

他仔細地抹着，不放過每一個轉折。

待抹好後，他将林宥的手舉在林宥面前，“怎麼樣，無香味，低敏配方。”

然而林宥的目光卻不在手上，而是落在楊齊淼的臉上。

那目光赤裸得令人心驚，仿佛藏着千言萬語。

那過于直白的目光細細地描摹着楊齊淼的眉眼，楊齊淼感覺心髒被燙出了一道痕。

兩人四目相對之時，林宥卻慢慢地移開了眼睛。

他将楊齊淼的手拉近，輕輕地嗅了一下，有點惋惜道，“要是有香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