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與讓臣喚您阿姊有什麼關系……”
顧允之怯生生地擡了擡眉眼,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姜玖自然知道,乖順隻是他的僞裝,顧允之骨子裡的瘋狠,同她别無二緻,隻要見到一點點希望,他就會拼了命的抓住,哪怕不擇手段也在所不惜!
若任由他的情愫繼續下去,到最後,恐難收場,所以她必須将一切情感擺上台面,明确告訴他,他内心的妄念,不會、也絕無可能成真。
“得了權勢,往後塵埃落定,本宮便能以義弟之名封你為王,你所有的忠誠也能名正言順,否則,旁人永遠會在背後議論你男寵上位……”
“臣不在乎!”顧允之倏然起身。
他比姜玖高出許多,被巾帕打濕的碎發垂落,蓋住他眼底的脆弱,“臣的出身本就卑賤,何必遮遮掩掩……”
“本宮救下你,免了你娈.童的宿命,是為了讓你堂堂正正地做個男人,你若不在乎本宮對你的期許,自甘堕落,任由旁人質疑本宮的眼光,便繼續任性。”
姜玖淨了手,轉身就要離開。
顧允之慌了,他急忙拉住姜玖的衣袖,“長公主,您别失望,臣……臣……”
他像一隻被吓耷了耳朵的大狗,為了安撫氣惱的主人,隻得暫時放下固執,紅着雙頰低低喚了聲,“阿姊。”
姜玖唇角勾起淺笑。
她停了腳步,再回眸,方才的怒意已然消弭,“乖,之後的事就交給你了,本宮還有其他事要辦,莫要令本宮失望。”
“臣,定會給阿姊一個滿意的交代。”他如釋重負,粲然一笑。
這一笑,便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犬齒尖端淬着的光亮也因這一笑,而生出幾許溫潤來。
氣氛得以緩和,姜玖回歸正題,“讓你打聽的事進展如何?”
顧允之松開掌心,眼見她的半幅衣袖垂落身前,他這才恢複了恭敬之态,“那個婦人似乎并不缺錢,她在龍藏鋪岸邊租下了一處别院,這幾日與周圍人混得挺熟稔,大家都喚她秦妪。”
“秦妪,”姜玖沉吟了片刻,“這不是她的姓氏,有沒有派人跟蹤過她的蹤迹?”
“暗影跟了半月有餘,她并未與建康城内任何世家有過聯系,但她一直在打聽如何進公主府,為此不惜花費重金,臣以為,她在找人。”
“嗯,這件事你不用跟了,新帝早對虞尚書不滿,你殺了他,便是替他處理了眼中釘肉中刺,眼下你的任務是給朝中官吏大換血,可借助新帝之手,與各大家族走動走動,之後整理一份舉薦名單,本宮陪你一起篩選可堪重用之輩。”
顧允之點頭,“那秦妪這邊,阿姊要親自動手嗎?需不需要暗影從中協助?”
“暗影的調用最好隻經你手,以免出現不必要的披露,秦妪這邊,本宮有謝家軍,你不必過分擔憂。”
“又是謝祁。”顧允之面色一暗。
他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姜玖,見她并未動怒,于是大着膽子又問出一句,“阿姊……會喜歡謝祁嗎?”
問完後,又覺得自己唐突了些,繼而誠惶誠恐地垂下腦袋。
啪!
姜玖一個腦瓜崩彈上他的額頭,“好了,快去洗洗吧,一身血腥味兒,别又吓到夏梨,她本就怕你。”
獨屬于她的馨香轉瞬飄散,顧允之再擡頭,卻隻捕捉到她遠去的背影。
春意盎然,梨霜絢爛。
夜幕降臨時,謝祁如約來到公主府外。
一個身着鵝黃色紗裙的女人自府門娉婷而出,翩然來到他身前,“謝将軍,長公主身子不适,命屬下随您一起去龍藏鋪。”
謝祁聞聲,原本負手而立的悠然倏然轉為關切,“身子不适?她怎麼了?是染了風寒嗎?有沒有宣醫者?服藥了沒?”
女子稍怔,但很快,她便低了低頭,畢恭畢敬道,“回将軍,已經服藥睡下了。”
“哦,睡了啊……”他蓄勢待發的腳步蓦地一收,似乎有些進退維谷。
他想了半晌,後慢慢回過味來。
“你是何人?你随我去龍藏鋪,如何說?怎麼說?”
瑩瑩月色下,他微微眯了眯眼眶,審視的目光沉沉漫過眼前人的身段,在攫住她故意閃躲的面容時,聲音一沉,“擡起頭來。”
女子唇角勾起一抹隐約的笑。
她慢慢回視。
夜風陣陣,月輝漫漫,一隻梨霜出牆,随之飄落在她鵝黃色的羅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