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顧允之的注視如一泓平靜幽深的湖水,但姜玖能從其中瞧見不為人知的洶湧。
“為何出現在此處?還是你,一直跟着本宮?”
顧允之吸了吸鼻子,慢慢走上前來,“公主,暗影閣消息,衛妍杳帶着溫喬彧的死士入了南梁境内,要刺殺于你。”
“與你何幹?”
姜玖逼視着他,眸色晦暗,“你打了溫喬彧,害得太子對你生疑,為了給你善後,謝将軍無端受了一箭,現在你為了沿途對刺客提前下手,又自作主張離開建康,怎麼,你是嫌暗影閣令牌燙手嗎?還是你覺得,整個謝家軍都護不住本宮,隻有你顧允之能護?”
“允之有罪,可是允之心系公主,寝食難安。”
他的聲音清潤中透着哽咽。
少年的心鮮活赤忱,熱烈又克制,若姜玖此時還感受不到他的私心,那便真的枉費公主十二年的栽培了。
“顧允之,放眼整個朝堂,想抓本宮錯處的大有人在,本宮送你去太子身邊,不隻為了蒙蔽太子的眼睛,更是為了送你位極人臣,本宮沒那麼多時間等你成長,若你依然駕馭不了自己的情緒,無用之人,自有他該去的地方,明白嗎?”
顧允之沉默了片刻,最後從喉嚨處吐出三個字,“臣明白。”
“衛妍杳現人在何處?”她的聲音放柔了幾分。
“臣抓了她,本想等公主歸國後再做定奪……”
“放了她,送回北魏。”姜玖的決定不容置喙。
顧允之倏然擡眸,“衛妍杳她得知溫喬彧即将成為南梁的驸馬,對您恨之入骨,若放她歸魏,恐會對您不利。”
姜玖怒極反笑,“留她在南梁,你如何跟太子交代?告訴太子,因為衛妍杳要刺殺本宮,所以你提前替本宮掃平了障礙?”
“臣可以将她暗中關押……”
“暗中關押意義何在?”
姜玖單手攥住他的衣襟,“你知不知道,衛妍杳是北魏衛氏藩王的掌上明珠、北魏皇帝唯一親封的杳杳郡主?你關了她,惹惱了衛氏藩王,本宮此去魏國,還有命回梁嗎?”
顧允之俯身,微微張開一線,犬齒似淬着毒液,像是在反抗,又像是在祈求,欺負來得更多:
“那公主便不去北魏!姜家那麼多男人,憑什麼讓公主一人以身犯險?衛妍杳她恨不得将您殺之而後塊,臣抓住她時,她嘴裡還在不停地咒罵,落入臣的手中都尚且如此,若放她回魏,還了得?”
他的雙目又泛起猩紅來。
“本宮數到十,把脾氣收回去,一,二……”
姜玖靜靜望着他,親眼見他閉了閉雙目,奮力壓下眼底的霧岚。
睨視着他逐漸趨于平穩的情緒,姜玖這才松開禁锢:
“離開建康時,你是如何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的?”
“臣擅易容,臣将身形與臣相似的暗影僞裝成了臣的模樣。”他像個犯了錯的狼崽子,微微垂下腦袋,任由姜玖責罵。
“嗯,天亮之前盡快回去,送衛妍杳回魏一事不用你親自出馬,暗影辦事一向穩妥。”
見他依舊不懂,姜玖耐着性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衛氏藩王之所以願意站溫喬彧這邊,是因為魏國皇帝早有削藩之意。衛妍杳回魏,一定會鬧得雞犬不甯,魏國皇帝礙于衛王的面子,也會重新審視溫喬彧的死活,停止對南梁發兵。但倘若衛妍杳死了,衛王即便是為了給她唯一的女兒報仇,也會對南梁趕盡殺絕……”
“臣明白了。”顧允之颔首。
他伸了伸手臂,修長的骨節泛着冷意,微微曲了曲,終是克制着收回至身前,“公主,一切小心。”
“顧允之。”她輕喚了一聲。
“臣在。”他垂眸望來,濕漉漉的眼眸滿是癡慕。
“若是心系本宮,夜深人靜時,可去本宮的寝房,替本宮給她上一炷香。”
“她……是誰?”顧允之輕聲詢問。
月兒撥開濃雲,有銀光透過枯枝細碎灑下,姜玖望了望天,淡淡開口道,“她啊,她是于我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我們?”
顧允之重複着這連個字,接着粲然一笑,“公主說重要,那便重要,允之,一定不負公主所托。”
姜玖轉身牽起駿馬,“對了,放衛妍杳回魏時,記得好好利用時機。”
“時機?”
顧允之追了幾步,不遠處,一襲盔甲自暗夜中顯現。
謝祁見姜玖遲遲未歸,終是放心不下尋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