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祁靜默的面容沒有掀起半分波瀾,他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果不其然,顧允之受封後,太子再度将主意打在了公主姜玖身上:
“江州郡的戰事不容小觑,孤以為,用溫喬彧做質子換北魏停戰,此舉可行,但必須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孤思前想後,覺得讓溫喬彧以驸馬之名養在公主府,再合适不過……”
這話一出,滿朝文武當即慌了神:
“這如何使得?”
“公主忍辱負重,為了鏟除細作,不惜拿自己的聲望做賭注,如今終于洗盡污名,卻還要與仇人成婚?”
“溫喬彧不過是北魏的庶皇子,聽聞他的母親隻是個卑賤的宮女,當初還因得罪了北魏皇帝而被貶出皇宮,此等身份,哪裡配得上我南梁的姝裳公主!”
“姝裳公主乃天上皎月,豈容北魏逆子沾染?”
……
喧嚣聲響徹金銮殿,姜玖這才發現,謝祁的唇角不知何時已經揚起弧度。
就……像極了在看一場他預料之中的好戲。
姜玖有些語噎,但眼下不是同他較勁的時候,因她望向太子身側時,那個她親手送出去的狼崽子,已然握緊雙拳,雙目赤紅……
“本宮允了。”
滿殿一寂。
“不過是成婚,本宮的婚事,哪有南梁的江山來得重要?”
她挺了挺背脊,直勾勾地盯着顧允之,仿佛要将他碎屍萬段!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悔恨自己的識人不清,但隻有顧允之明白,她是告誡他忍住情緒。
太子聞言,哈哈一笑,“好!不愧是我南梁的明珠,既然公主如此大義,不若,擇日便與溫喬彧完婚?”
“完婚?”
姜玖望着高台上的太子,眼底的嘲弄毫不遮掩,“本宮同意與溫喬彧成婚,是為了留他在南梁,不是為了給太子解氣的!”
驟然拔高的音調,太子當即破防,“姜姝裳,你認清形勢……”
“倘若今日身陷北魏的人是本宮,而南梁與北魏之戰又剛好處于上風,請問諸位,誰會為了本宮與北魏休戰?”
她定定望向謝祁,“你會嗎,謝将軍?”
謝祁凝注了她片刻,道,“若滅北魏之機千載難逢,臣會私下派人營救公主。”
他說得含蓄,但弦外之音不言而喻,派人營救,能有幾成勝算?
姜玖滿意勾唇,“同樣,溫喬彧一個庶皇子,本就是顆棄子,能拿下建康固然是好事,倘若失敗,死了便死了,誰會在乎?北魏皇帝嗎?”
“這……”
四周再度陷入沉思。
默了一瞬,姜玖繼續道,“所以,當務之急,本宮要随謝将軍北上,将溫喬彧以身涉險之迹在北魏大肆宣揚,如此一來,北魏的皇帝勢必要顧念民心,同意休戰,至于完婚與否,本就不在考量範圍之内,太子執意要本宮下嫁給宿敵,是否本末倒置了些?”
太子一噎,而他身側的顧允之,也悄然松開雙拳。
“本宮言盡于此,還望太子,認,清,形,勢。”
最後四個字,她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太子。
太子還要說什麼,就見姜玖已經轉身,“謝将軍,随本宮回公主府,商議一下北上相關事宜。”
“姜姝裳!”太子咬牙切齒。
姜玖微微側頭,戲谑地睨了眼高台上的太子,腳步卻未曾停頓。
如此拂太子顔面,朝堂上誰人還看不出局勢?
公主雖丢了暗影閣,但得了謝家軍,太子任命顧允之與謝祁分庭抗衡,這朝堂,黨争之風已然不止于昔日的暗湧。
——
關押溫喬彧的暗室外。
姜玖剛行至門檻處,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通打砸聲,伴着溫喬彧隐忍的悶哼。
她心中一沉,急忙推開房門。
倒地的屏風處,溫喬彧唇角滲血,額間冷汗涔涔。
而他身上,顧允之正握着拳,骨節處的血漬沿着他的腕處流經衣袖,又暈開在織物中,宛若紅梅。
“滾出去。”
姜玖冷眼望了望,聲色淡漠。
一聲輕笑漾開在耳畔,溫喬彧擡手擦了擦唇角,啞聲嘲弄,“這便是公主口中,比我更像他的男人,原是易容蓄意接近,看來,像他之人,整個南梁,也隻有我溫喬彧一人了。”
顧允之起身拂袖。
可溫喬彧的揶揄還在繼續,“昔日在公主府,你對我百般刁難時我便察覺出不妥,如今看來,公主并未真的寵幸你啊,否則你何故愛極生恨,背叛于她?又何故在得勢後,還不放過我這個早已失勢的階下囚?”
說到此處,他掀了掀眼皮,譏诮地盯着姜玖臉上的愠怒:
“原因隻有一個,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他,是不是?你愛的人,從頭到尾都是我,所以顧允之才會惱怒至此,想來也對,他頂着一張與我相差無二的容貌,卻換不來公主半分垂憐,換做我,我也會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