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看着白栖枝手腕銀晃晃的東西蹙了蹙眉。
“這個!”白栖枝亮出袖裡的梅花袖箭,高興地主動解釋道,“這是沈哥哥和林哥哥允許我打造的防身的小物件兒,有了它枝枝以後就不用擔心會被壞人再次綁架啦!十分厲害!”說完,她喘了兩口氣,又急匆匆地提起裙擺道,“好啦芍藥姐,我要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林聽瀾和沈哥哥了,等我回來聊喔!”
“等一下……”芍藥伸手,想要拉住白栖枝的衣袖,可那滑溜溜的綢緞卻故意似得從她指縫兒裡溜走。
芍藥抓了個空。
等等,不要去,不要靠近主人,快走。
不要成為那孩子的阿母……
芍藥想要開口,隻是白栖枝已然跑出好遠,完全不會再聽到她的聲音。
芍藥張嘴顫了顫,最後還是緊閉雙唇垂眼繼續添着自己的茶,那是原本準備用來一會兒迷暈白栖枝的茶。
她已經想要背叛主人告訴白小姐這一切了的禍端了,可是,那人不聽。
她想:她已經告誡過了。
——各人有各命。
白栖枝跑到院門外才發現這裡并沒有人留守伺候。
往常林聽瀾和沈哥哥談話的時候,這邊怎麼也會站着兩個小厮等候聽命的,可今日居然一個人都沒有,真是奇怪。
白栖枝放緩了腳步。
她欣喜難耐地理了理衣裳和發鬓,确定這一路并未将自己跑的太過風塵仆仆,才高興地踏進了院子。
“啪——嘩啦!”
茶杯置地而碎,瓷片如冰花炸開,水漬肆意蔓延。短促的碎裂聲像是琵琶斷弦,驚得屋外秋風都噤了聲。
屋内,林聽瀾氣得幾乎将牙齒咬碎。
兩人相對而視,林聽瀾漲紅了一張臉。他不敢憤恨地盯着沈忘塵,最終轉身,憤恨地盯着地上的水漬,緊咬着後槽牙,從牙縫裡狠狠擠出字來:“我是不會娶她的!”
“阿瀾,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意氣用事。”沈忘塵捧着茶杯,用茶蓋刮去浮沫。
他并不生氣,也不害怕,依舊是是一副谪仙般清冷溫潤的模樣,面對林聽瀾的發怒隻兀自呷了一口,開口,嗓音啞得如同被水磨過的細沙:“枝枝她是個好孩子,在這世上,唯有她輔佐在你身邊我才放心。阿瀾,”他擡頭看向林聽瀾,“你娶她,不會出錯。”
“可是你有沒有問過我們兩個願不願意?!”
林聽瀾是真的惱火了,他轉身,又蹲回沈忘塵面前,握着他冰冷的手指,乞求得低聲下氣:“忘塵,我說過,我這輩子隻要你一個人,旁的我都不要,這件事,是我立過咒的,難道你真要我違心噬咒嗎?更何況,枝枝她如今不過是個孩子,她對我沒有半點意思,你強讓我娶她,豈不是在傷她?忘塵,你平日裡不是最疼那孩子嗎?你怎麼忍心傷她?”
“忍不忍心也得這麼做了!”沈忘塵決絕地從他溫熱的掌心裡抽出手,“你說我在傷她,我又怎麼會是在傷她?她如今住在林家,林家便是她的避風港,林聽瀾,你有沒有想過,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家,獨自一人從林家搬出去,要遭受多少非議妄言?你知不知道,那些非議妄言是能殺人的?你若真是為她好,就該現在娶了她,将她林家夫人的身份做實,讓她免受流言蜚語,這才是保護她的最好法子!你說我傷她?難道我不是為了她好?我又怎麼會傷她?分明是她再不能離開林家!”
“可是,”
“閉嘴!”
這是沈忘塵平生第一次用如此兇狠的語氣同他說話,林聽瀾擡頭,愕然地看向沈忘塵,卻發現他眼中竟流露着他未曾察覺的瘋魔。
他就聽着沈忘塵瘋癫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林聽瀾,但是你不要說,你要聽我說——現如今何止是她離不開林家,林家更是離不開她!她居于林家已有兩載,現如今林家上下你看看哪個人不喜歡她,哪個人不聽她的話?
你知道的,林聽瀾,那孩子是多麼聰慧乖巧,你總說她一個小姑娘微不足道,可你現在出去看看,去北名大街看,你去看看現如今淮安上下哪位夫人沒聽過香玉坊和雲青閣的鼎鼎大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是從今年的初五開始接手香玉坊的吧?不過三季,她就已經将香玉坊的規模擴張至如此,甚至惹得其餘店家皆眼紅于她!
林聽瀾,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那孩子是個不世出的人才,隻有她留在你身邊林家才能真正坐穩淮安第一巨賈的名頭,隻有她能輔佐你!林聽瀾,事已至此,難道你還看不出嗎?難道你還要裝作什麼都不懂嗎?”
說到這兒,沈忘塵已幾欲力竭,他劇烈地捂着心口咳嗽幾聲,咳的心肝脾肺都要從嗓子眼裡吐出來,看得林聽瀾心頭直跳。
良久,沈忘塵才喘勻這口氣。
他眼尾微紅,眼底泛着淚花,一瞬不瞬地緊盯着林聽瀾,末了,失神無力道:
“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