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西洋商隊的駝鈴聲徹底消失在長街盡頭,白栖枝松了口氣,整個香玉坊立即爆發出如潮水般的歡呼聲。
“小姐。”春花上前一步,同她耳語道,“鄭老派人将東西給您送來了。”
兩人轉身來到坊内後院,隻見一小厮模樣的人正端着一個托盤,那托盤被紅布覆蓋着,隐隐能看見底下東西的形狀。
“白老闆。”見白栖枝緩緩走來,小厮上前将托盤遞到面前,垂首恭敬道,“這是我師父奉命為您打造的梅花袖箭,請您過目。”說着,将紅布揭開。
托盤裡的東西輕巧如閨閣首飾,卻隐隐泛着殺意:其通體以精鋼打造,外層鍍銀,雕琢成梅花纏枝的紋樣,五片纖薄的花瓣微微翹起,花蕊處嵌着一粒赤紅瑪瑙,輕輕一按,便會激發出緻命的銀針。袖箭内藏六支三寸長的細針,針尖淬了麻藥,細如牛毛,破空無聲。機關設在護腕内側,隻需手腕一翻,指尖在暗扣上一撥,毒針便會如落梅般飛射而出,令人防不勝防。
白栖枝倒是很喜歡這種精巧又能要人命的玩意兒。
“春花。”
她剛開口,春花便上前往那小厮手裡塞了錠小小的碎銀:“我家小姐很喜歡這東西,這是賞你和你家師父的。”她将托盤接過,“走吧。”
小厮甫一離開,白栖枝和春花便暴露了本性,興奮又好奇地盯着托盤裡的東西看。
“哇,小姐,這東西做得真精巧!還是您會看人識人,知道那鄭老頭擅長研究這種東西,特地請他來造,要不是您,估計他這整個秋天未必都能開得上張!”
她口中的鄭老頭本名鄭霄,本不是淮安人,是三十年前流落到淮安的,從此便在淮安城内開了個小小的鐵匠鋪。這人沒有右手,膝下又隻有一個徒弟,還是出了名的爛酒鬼,格外不受人待見。由是,他的鐵匠鋪名聲越下,整個淮安城内都沒幾個人愛找他打造東西,兩人也經常入不敷出,都靠那個小徒弟平時出去在别地方做工才能勉強糊口。
春花真想不明白,為什麼小姐會選擇讓他們家來打造袖箭,難道就因為初次見面那老酒鬼喝得爛醉揉着小姐的頭誇她是個聰明秀氣的乖女娃?
正當她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時,白栖枝已經将東西藏在廣袖之下,襯着她雪白的腕子,倒像是女兒家的一件飾物。
“小姐。”春花怕她第一次使用這東西傷了自己,想要開口阻止,卻為時已晚。
“咻!”
箭矢破空的銳響遠比預想中淩厲,銀針出箭的刹那帶起一股獵獵風聲,從春花面前刮過,帶動她鬓發都微微浮起,直到銀針釘入木柱的尾翎仍在嗡嗡顫動後,她的額發才緩緩墜落。
春花霎那間屏住了呼吸。
一旁的白栖枝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果然第一次使用還是不太适應。她默默地想。方才扣動機括時,腕上傳來一絲細微的震顫,像是被蜂尾輕輕蟄了一記,然而當她低頭看向袖箭,銀制的梅花機關分毫未移,唯有腕間被襯裡勒出了一道淡紅印子——她系得太緊了。
“小姐……”春花不放心地看向白栖枝的手腕,一臉擔憂,後者則回報以一個大大的微笑,“還好啦,雖然還不太會,但畢竟是一次不錯的嘗試,等我以後練練就不會傷到自己了。”
白栖枝深吸了口氣,呼出,一臉自豪:“好了!今天單子也簽好了,袖箭也做好了,真是雙喜臨門!眼下當務之急應該是給林聽瀾和沈哥哥報喜去,春花你就先在店裡幫着素染姐打理一切,我就先回去啦,你們也不要忙太晚,過幾日請大家吃飯哈。”
說完,她就拎着層層華服的下擺,像一隻笨拙的小鴨子一樣地噗叽噗叽地跑走了,甚至還因為衣擺太厚重而在跨入坊中時差點絆上一跤,随後又噗叽噗叽地跑走了。
小姐……
看着白栖枝這幅嬌憨可愛的模樣,春花滿臉擔心。
她分明知道今天是個雙喜臨門的好日子,可為何自打早上出門,她的心就一直在不安地撲通撲通直跳呢?
就好像——
就好像小姐馬上就要生出禍端一樣。
撲通、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撲通!
白栖枝感覺自己的心真的跳的好快,好像她再不收斂自己這份滿溢出來的開心,她的心髒就會爆開一樣。
她真的好想好想把這件好事告訴給林聽瀾和沈哥哥,她覺得這樣跑着實在是太慢了,她想要趕緊飛回去、快快飛回去!
“啊,白小姐。”看着白栖枝跑的頭上珍珠墜子都要掉了,芍藥一臉茫然,“小姐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白栖枝興奮地幾乎不能自已:“芍藥姐,我做成了!我居然真的做成了!我真的拿下那單子了!好順利!”
芍藥深知此事是因有林聽瀾在暗中運作才會如此順利,但沈忘塵吩咐過,不能将這事兒在白栖枝面前說漏嘴,她便也勉強打起精神迎合道:“太好了,白小姐,大爺和沈公子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開心。”
“是的!”直到芍藥姐一直是這幅淡淡的模樣,白栖枝并不覺得有何異常。
一路上跑得實在是太渴了,她朝芍藥讨了碗茶水,咕咚咕咚牛飲上好幾大口,直到所有茶水都被喝了個幹淨,她才用手背擦去嘴邊水漬,打了個水嗝兒。
袖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