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
“其實就是掌櫃的喜歡做這個!”莫當時根本不給白栖枝說話的時間,又自顧自地答道,“掌櫃的她啊,在當年可是咱們香玉坊出了名的售貨娘子呢。出名到什麼地步?可以說咱香玉坊裡八成的業績都是她一個人拉來的,厲害吧?”
“但是呢——自從香玉坊落魄以來,掌櫃的就再沒拉到過什麼客人來,随着人越來越少,她也越來越閑,一天天的,雖然嘴裡說着閑了才好,如此一來既不用幹活,月俸又不會少,豈不是兩全其美?但隻有我們這些個老夥計心裡頭才明白,掌櫃的她是閑不下來的,她根本就不是個能享清閑的命!您是沒看着最開始她閑下來的那幾天是個什麼樣子,每天就坐在櫃台後頭拄着腦袋朝坊外出神,實在閑不住就起身撥撥算盤點點貨。那時候,她整個人都跟丢了魂似得,都快魔怔了,看見坊外頭有人影在晃都以為是有客人要進來賣貨,結果出去一看,您猜怎麼着?”
莫當時偷偷指了指坊前的歪脖子柳樹:“外頭哪裡有人啊,是這玩意被風吹晃的影子哩!”
一連串說了這麼多,莫當時有些口渴,但眼下沒地兒給他水喝,他隻能伸出舌尖舔了舔幹涸的唇瓣,用唾沫浸濕起皮的嘴巴繼續說道:“所以啊,掌櫃的現在就是喜歡這股忙勁兒,就喜歡這種當年她還是個售貨娘子為坊裡做貢獻的感覺,您呢,也就當是心疼她難得能有這一次機會展示展示自己,就甭跟她搶這活幹了。您呢,就……”
話音未落,隻聽坊後頭傳來紫玉一聲大喊:“莫當時,滾過來盛粥!”
“來了!”莫當時大聲應了一聲,又轉過頭同白栖枝道,“您如果真心疼她,就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休息,您剛來了那個,萬一一不小心身子受寒垮了,這才是真叫掌櫃的憂心呢。不說了,後頭叫我擡桶過去呢,東家,我先走了。”
“莫當事!趕緊給老子滾過來,老子數到三!”
“來了來了!催什麼催啊!”
眼見着莫當時和莫伯一人一邊拎着粥桶又匆匆忙地跑添粥,白栖枝難得地笑了,下一秒,一件做工極其精細的正紅色兔毛裘衣就穩穩地落到了她肩上。
白栖枝一驚,猛地轉頭向後看去,眼中頓時泛出了驚喜雀躍的光:“恩……宋哥哥!”
宋長宴也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伸手為她整理裘衣毛領,一邊弄一邊開心說道:“早就聽見枝枝姑娘你要在此地施粥,我本打算今早就過來的,哪成想大哥非要考我經史子集,這一耽擱就來晚了,好在還是趕上了,不然可就要見不到枝枝姑娘你了!”
說完,他剛打好一個精巧緊實的結,放下手,笑盈盈地看向白栖枝。
一見到他,白栖枝心裡說不出地開心,見他垂頭看向自己,心頭更是泛出一絲暖意,忍不住想同他說些幼稚的廢話,便問道:“宋哥哥怎麼知道枝枝要施粥的哇?這事兒枝枝還沒告訴過别人呢,難不成是——”
她故意捂嘴做了個驚訝的表情,可把宋長宴吓了個魂飛魄散,急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在下豈會做跟蹤枝枝姑娘那等龌龊之事!其實——”
他咬了咬下唇,有些羞澀地捏了捏衣角,将眼神僵硬地撇到一邊,不好意思地喃喃道:“其實在下之前就想來找枝枝姑娘來了,不過上次到林家去找時,恰好遇到了在院子裡透氣沈兄,沈兄說你自打年節過去後就一直在鋪子裡忙,具體忙什麼他也不清楚,隻是說你忙。我想着,既然你都這麼忙了,那在下就不好前去打擾你了,這才一直忍住沒來找你一起出來玩。”
說到這兒,他忽地又兩手握拳放在胸前,露出如受了冷落的大狗狗般的神情,十分真誠道:“在下真的沒有存什麼壞心思,在下是真的很想來找枝枝姑娘你一起玩、一起出來吃好吃的,可是枝枝姑娘你一直忙一直忙一直忙,在下這才不敢前來叨擾!況且在下也不知道枝枝姑娘究竟經營的淮安境内的哪家鋪子,就一直在找一直在找一直在找……”
“好不容易打聽到了一次,結果枝枝姑娘你也不在鋪子裡,聽說是受了風寒,我想去帶藥看你,又怕你病得難受不想見人,又忍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才打聽你的消息,知道你又在忙着為這次施粥做準備,這才繼續一直忍着,直到今天才敢出來見你……”
說到這兒,他那雙赤誠熱枕的狗狗眼裡幾乎要泛出一層薄薄的淚花。
宋長宴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一樣,擺着一副和白栖枝幾近相同的哭哭臉,緊閉着眼哭訴道道:“枝枝姑娘你實在是不知道,這段時間、這段時間在下實在是太難受了,甚至有一段時間,在下差點就忍不住要來叨擾枝枝姑娘你了!但好在我終于還是忍住了,沒有前來打擾枝枝姑娘姑娘做事。這麼一想,在下也不是什麼成事有餘敗事不足的飯桶是不是?在下很努力了是不是?嗚嗚嗚嗚,枝枝姑娘”
眼看着那雙澄澈明亮的眼睛就要噴出淚花來,白栖枝哭笑不得,下意識地踮起腳尖摸了摸宋長宴垂下頭,輕輕地揉着他的頭,像哄小孩子一樣輕快哄道:“好乖好乖,宋哥哥能忍這麼長時間已經非常厲害了,如果換做是别人的話,強如怪物沒忍住犯錯,拼盡全力無法戰勝!肯定沒過多久就回來打擾枝枝了,宋哥哥還是特别特别特别厲害的!枝枝摸摸,宋哥哥不要傷心!”
看着,兩人像三歲稚童一樣站在原地絮絮叨叨着廢話,時不時還要歡呼雀躍轉圈圈,坊内衆人包括春花幾乎都以為她肯定是瘋了才會這樣,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就這麼傻站在原地。
尤其是李素染,明明手裡還在倒着粥,頭卻一直停在了白栖枝所在的方向,甚至連差點要倒到求粥人的手上都不知道,還是對面人眼看着要被燙到,驚得大喊一聲,這才把李素染飛出去的魂給拽回來。
不過轉念一想:
作為香玉坊的新東家,小姑娘緊繃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能在好朋友面前放松放松實屬不易,他們也不必打擾人家了,愛做什麼就讓這兩小隻做去吧,他們這些人還是不要去摻和了。
不過……
李素染忍不住用餘光偷偷去看,隻見兩人原地手拉着手在雪地裡轉圈圈,一邊轉,一邊又興奮地說着些小孩子才會說的廢話。
那股子親密勁兒,就連她這個未曾戀愛過的人都發覺出一絲端倪。
這兩個尚懵懂不知事的孩子之間所懷情誼,似乎……
——未必隻是友人之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