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來一副熱心腸,最見不得親友受苦,見莫伯如此,當即心疼道:“莫伯,您遇到什麼難處同我說一聲便好了,有什麼事我們能幫的盡量幫,您怎麼能……”
“掌櫃的您誤會了。”莫伯從口中呵出一口白氣,坦然道,“庫銀不是我拿的,恰恰相反,我正是有了線索,才會半夜來這庫房查尋的。”
李素染道:“那您為何不同我說一聲,害得我白擔心了。”
莫伯說:“我方才進坊,發現屋内竟無一盞燈火,想來應是掌櫃的您睡下了,您昨兒三日未睡,我心疼您,想着讓您多睡一會兒,這才自己一人偷偷來此,沒成想還是驚動了您。”
李素染道:“哪裡驚動不驚動的,如今這般,我根本睡不着……不過您說有線索了,是什麼線索?”
莫伯:“這線索我也是今晚翻來覆去睡不着才突然想到的,不知您可還記得經常給咱們送貨的那個小崔?”
李素染:“自然記得,不過他已經許久沒來咱們坊裡了,這庫銀丢失是近日的事,怎麼會牽扯到他?”
莫伯:“掌櫃的,您再想想,您上次清點庫銀是什麼時候?”
“自然是兩天前……哎呀,不對!”李素染當即反應過來。
她上次清點庫銀是七日前!
可這又跟庫銀失蹤有什麼關系?
莫伯見她不解,又提醒道:“您可還記得小崔上次來咱香玉坊上貨是什麼時候?”
李素染一驚:那人上次來正是五日前!
當時她正外出同藥店老闆讨價還價,想要低價購一批紅藍花,畢竟香玉坊這一年入不敷出,這需要購置的原材料自然是越低價越好。當時她回來,正見着來送鉛粉的小崔匆匆往外趕,她問他這麼急着去哪時,他分明說是鋪中老闆有事吩咐,他趕着去做,這才走得如此匆忙。
如今這麼一想!
還未等李素染将來龍去脈想個仔細,就聽見鋪子裡又有了動靜。
說是遲那時快,李素染飛速将庫門一鎖,将鑰匙又放回花壇,随意埋了點土,就拉着莫伯往暗處躲。
月光下,小崔擺着一張臉,衣服裡兜着一堆白花花的東西,做賊似的四處張望,随即同莫伯一樣,挖出鑰匙,打開庫門。
見他走得近了,李素染和莫伯這才追上前去。
庫房内四處都暗着,小崔從袖裡拿出蠟燭與打火石一擦。
四處氤氲着橘黃色的燭光。
小崔謹慎地拿着燭光四處照了照,李素染趕緊拉着莫伯蹲下,待小崔檢查完畢,這才半起身子偷偷看着。
隻見小崔将燭火靠近箱子上的封條,他的手法很老練,甫一靠近,封條上的松香膠便化開了,可上頭的封條卻都沒有熏黃半分。
小崔蹑手蹑腳地打開封條,又偷偷看了下四周,靜靜聽了聽,确保無人這才打開箱子,将衣服下擺中兜着的銀子一塊塊地放進箱子裡擺好。
待一切完成,他又将封條印好。
天冷,上頭的膠涼得快,隻要沒人發現,他這技法就是天衣無縫。
從肺腑裡吐出一口濁氣,小崔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吹了吹就要往庫房外走。
“啊!”
月夜下,李素染和莫伯逆着月光,面色陰沉,宛若修羅鬼差。
李素染柔聲道:“小崔啊,這麼晚,來我們香玉坊的庫房,是想要做什麼呀?”
她這話說得沒脾氣,卻偏叫聽者毛骨悚然。
一時間,小崔隻覺得腦内轟然一響,豆大的汗珠順着雲心月的臉頰流下,他驚恐的發出喃喃聲:“李、李掌櫃的。”
李素染挑了眉,耐心等他辯解,卻沒想到這人連辯解都不辯解了,直接跪地求饒:“李掌櫃,小人知道錯了,小人、小人實在是沒辦法了,小人在外頭欠了賭債,賭坊老闆說若我還不上那十兩銀子,就要剁小人的手啊,小人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才、這才一時鬼迷心竅想着打咱香玉方的主意!這不,小人一回本,就來給掌櫃的送銀子了,還請掌櫃的饒命啊!!!”
他哭得凄慘,頭在地上“碰碰”直磕,傷口上沾了雪,血水順着額頭順流而下,洇濕了一地白雪。
李素染看着,卻沒有半分憐憫之心。
她平生最恨好賭之人,當年若不是她爹好賭,她李家也不會走投無路到賣兒賣女,她尚且命好,被林家買下,從粗使丫鬟到售貨娘子,再到售貨娘子一點點成了這香玉坊的掌櫃,她這才有了一線生機,而那些與她一同被賣出去的姑娘,如今大多的都不知道四散到何處了,好一點的去給大戶人家做了通房丫鬟,壞的就各有各的慘死法,倘若不是她命好,沒準她現在就已經屍躺亂葬崗了!
想着,李素染的心越發地冷硬起來:“饒你?是不可能了,莫伯,趕緊把他綁起來,明兒一早交給小東家和林老闆處置,至于是殺是剮,就得看兩位的意思了!”
話音剛落,莫伯便麻利地将小崔五花大綁起來。
事情就這樣草草了結——至少在李素染眼中是如此。
正當她松了一口氣時,卻沒見到一向老實的莫伯與小崔暗地裡交換了個眼神,小崔當即了然,眼底劃過一抹狡黠的光,待到李素染回頭來看,他又換做那副痛心模樣唉聲痛哭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