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剛開始就碰了一鼻子灰,好在最後還是有個好心的開茶攤的姨姨最後看她可憐,租了套桌椅給她。
枝枝這下子真的變成窮光蛋了……
四四方方的一張小桌,上面備齊筆墨紙硯,雖然這些東西的材質于她從前用的那些相差甚遠,如今能有得用,白栖枝就已經很開心了。
“畫小相,寫桃符,不好看不要錢!”
因沒錢做幌子,自己又不好意思喊出口,白栖枝隻能在紙上寫下大大的幾個字擺到桌面上,探頭探腦地做等人來。
此處正是北名大街最末端,再往外走個幾百米,就要出城門了,因此除卻要出城趕路的行客,這裡幾乎鮮有人至,更别說有什麼興緻盎然的遊人了。
畢竟是冬日,就算出了太陽也還是有些冷。
白栖枝身體還有些弱,坐了大半個上午到底還是有些吃力,但坐在這兒總比下湖幫人撿手絹暖和。
想着,白栖枝攏起手呵了口熱氣,不住地搓着,凍得紅腫僵硬的手這才有了幾分血色。
“小妹妹,不是阿姊說你,想買小相你得去前頭買啊,那兒有錢人才多咧,這裡又沒什麼人,你挑錯地方咧!噗——”
茶攤老闆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大概也是被淮安的金銀流水吸引,從外地趕來做生意的。
現如今四下無人,茶攤裡也沒幾個客人,她便翹着二郎腿坐在攤子裡磕瓜子,見白栖枝小小地一團一直傻坐在那裡,心裡也起了幾分動容,呸了果皮湊上來,小聲道:“正巧我這茶攤子裡還缺個招牌,我給你五十文,你幫我寫一個,如何?”
這是……要開張了?!
白栖枝高興得點頭如搗蒜,趕緊一口應下來,提筆興沖沖道:“姨姨想寫什麼?枝枝都可以寫!”
茶攤老闆摸着下巴想了想,她沒讀過書,也認不得多少個字,想了半天也隻憋出了一句:“好茶。”
白栖枝也學着她的動作,細細思忖着。
“喔!想到了!”白栖枝眼睛一亮,“姊姊,你覺得‘如歸茶肆’這個名字可不可以?”
這茶攤擺在這裡,招待的正是往來遊客,賓至如歸,豈不正好應了遊客的心思?
“這個好這個好!如歸茶肆……”老闆将這四個字在口中細細咀嚼了一遍,欣喜道說道,“妹子你先寫,阿姊給你拿幌子去!”
白栖枝也很興奮!
她先是用簪花小楷在紙上一角寫下“如歸茶肆”四個小字,随即閉眼凝神。
阿父是書畫院翰林,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白栖枝自然見過不少名人真迹,一幅幅丹青妙筆在她眼前晃來又飛去。
這個……太文雅了;那個……好像又不符合茶肆;如果仿名人古迹的話……太顯眼了。
在腦中飛速篩選了一下,白栖枝睜眼,看着面前空白的宣紙,用筆蘸了墨、舔好、提起,一番屏氣凝神後才堪堪落筆。
“阿姊,這樣可不可以?”
不遠處傳來小姑娘的詢問聲,茶肆老闆擡頭看去,就看着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撲在她眼前。
——如歸茶肆。
這四個字寫的真是極好,可惜她沒什麼文化也品鑒不出來有多好,但總歸就是好的,比她此前在客人們手中無意中瞥過一眼的丹青作品都要好!
老闆激動得差點蹲不穩,想把這桌沿兒起身又不小心被碰掉的茶碗磕了下頭。
“哐當——”
茶碗在地上打了好幾個轉兒,老闆趕緊揉揉頭,連茶碗都顧不得拾,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一把抱住白栖枝,把她圈在懷裡中揉捏:“哎呦,好乖哦好乖哦~從此以後我的小茶攤子也有名字了,如歸茶肆,聽着就氣派!”
白栖枝:感覺臉痛痛的……
一旁的茶客見她這樣也忍不住好信兒起身來看,見到上面的字迹,也紛紛開口誇贊。
“這字迹,細細看去,甚至還有幾分昔日書畫院翰林白翰林之風啊!”
不知道是誰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白栖枝的目光瞬間凝聚到那人身上。
那人穿着身黑色的短衣寬褲,臉凍得通紅,一看便是個販夫走卒。
他剛說完這話,旁邊就有人笑他:“白翰林的真迹豈是你這等人能見得到的?”
“怎麼見不到?”那人氣哼哼地将兩手一踹,大聲道,“我便是長平人,當年家貧,冬日裡吃不起飯,靠的就是白翰林施的白粥才能勉強活下來。”說到這兒,他又歎息地搖搖頭道,“白翰林多麼好的一個官兒啊,又清廉又愛民,怎麼就能惹到仇家被滅了滿門呢?還有白家的那位小姐,小菩薩似得人物,平日裡經常跟着白大人給我們這些窮人施粥,福澤多深厚啊,結果到現在屍首都不知道被扔那兒了!唉……如果白小姐還活着,估計也和這小姑娘差不多大了。”
聞言,白栖枝隻是用手背擋住嘴癡癡地笑。
昔日她同阿爹施粥時,阿爹總是要她帶着面紗,說這樣不容易被人認出來,不然有些受過他恩惠的貧民百姓們總會想着給她塞點什麼東西暫做報答,他阿爹可憐百姓困苦,不想讓她拿那些人的東西,這才叫她時時帶着面紗不可摘下。
現如今,她這位傳說中的“白小姐”人就坐在這兒,卻為他人認出,也不足為奇。
“你這兒還畫小相是不是?”倏地,客官裡有個長得略有些兇煞的人問道,“這過了年關我又要往東邊兒去了,恐怕兩三年再不能回家,這樣,我給你一百文,你給我畫張小相,我帶回去,也算給家中妻女留個念想。”
說着,那人将錢拍在桌面上。
是錢!!!
白栖枝眼睛裡都快要冒火星子了,但她沒有先收,而是轉過頭看向那位客官,看了一會兒,笑道:“冬日天冷,還請阿伯至茶攤中小坐片刻,枝枝這就幫阿伯作畫。”
那人又問:“不用我坐在這兒?”
白栖枝舔了筆,微微一笑道:“不用。”說完,又怕那人不信他,又補道,“不像不要錢。”
衆人立即啧啧稱奇:這可真是稀罕,從來畫小相都是要照着人臉才能畫的,哪裡隻需要看上兩眼就能畫出來的?怕不是這小姑娘為了博人眼球瞎說大話吧?
有人打趣道:“你這小姑娘可不要吹牛皮,小心畫完人家不滿意把你這攤子給掀了,到時候連帶着這茶攤的老闆娘也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