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枝沐浴後春花便一直不太放心她。
兩人同住一室。
果然,隻是剛睡下,白栖枝就登時發起熱病來。
林聽瀾趕過去的時候白栖枝已經燒糊塗了,一直抓着春花的手哭,嘴裡還念着什麼“回家、回家”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夜裡不好請郎中,林聽瀾一邊罵她事多,一邊命人燒開水給她灌湯婆子。
林聽瀾來的急,身上隻披了件大氅,白栖枝住的後覃房裡從未燃過炭火,下人們進進出出,帶來的冷風涼得他直起雞皮疙瘩。
“大爺,水燒好了。”
林聽瀾就站在門旁邊,聞言側過一步,下人見狀趕緊走上前去,将尚有些滾燙的湯婆子塞進白栖枝被裡。
春花幫着掖好被角,下人退下,朝林聽瀾一禮,離開房間。
林聽瀾往裡走了些。
後覃房内沒有燈火,月光從薄薄的窗戶紙外滲了進來,打在白栖枝的臉上,浮起一片慘白。
“大爺。”春花想要起身行禮,奈何白栖枝抓她抓得太緊,她掙了一下沒掙開,有些惶然無措。
林聽瀾沒有理他,隻是朝白栖枝看去。
後者滿臉是淚,在月光的映照下,恍若是從皮膚裡滲出來的水。
林聽瀾光是看了一眼就錯開眼,不敢再看。
“好好照顧她。”他說。
說完,就轉身就要往外走,卻又在看見黃梅架上衣裳時頓住腳步,鬼使神差地湊上前去,拎着衣角用指腹撚了一撚。
寒冷的雪天,白栖枝穿着的還是下人們初秋時才會穿的衣服,一件禦冬的衣裳都沒有。
“她就隻穿這個?”
聽出來林聽瀾話語中的愠色,春花垂眸答道:“府内沒有與白小姐身形相似的人,再加上我們這些下人禦冬的衣裳本就有數,所以……”
也就是這麼多天來,白栖枝一直就隻是穿着着麼件單薄的粗布衣裳在府裡跑來跑去?
她才十四歲,她怎麼受得住?
想起昔日随爹娘拜訪白府時,但凡有落雪,白栖枝必定會裹得像個大發面饅頭般出來迎他的模樣,難得的,林聽瀾打心底裡生出了一股愧疚感。
恰巧這時白栖枝又被什麼魇住似的,又緊抓住春花的手,哭着說她要回家,要去找阿爹阿娘和阿兄,要和他們一輩子在一起再也不分開,還說什麼“林聽瀾是大壞蛋,欺負她,她再也不要跟他玩了”一類孩子氣的話。
“大爺?”
聽到春花試探性地一聲喚,林聽瀾轉過頭去就看到白栖枝抽泣着漸漸安靜了下來,帶着淚痕深深睡去了。
一旁的春花還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讓她好好歇着吧。”林聽瀾擺擺手,出了門,又對侍在門外的丫鬟道,“去給端來幾個爐子給她燒上,還有禦冬的寒衣,一并送過來。”
那丫鬟面露難色道:“爺,府内沒有多餘的寒衣了,若想要,得明日叫匠人去趕……”
“那就明早叫他去趕!”林聽瀾腦子一片混亂,見那丫鬟一副吞吞吐吐,登時便有些生氣,“還有什麼事?”
丫鬟道:“爺,方才那動靜把沈公子驚醒了,正叫您去呢。”
……
林聽瀾匆匆趕去時,沈忘塵的屋子裡果然亮着燈。
此時已經不再下雪了,滿地玉屑被昏黃的燭火映着,泛起了橘黃色的光,在這寒冷的血液裡竟也生出了幾分暖意。
自從沈忘塵的腿斷後,他再沒留林聽瀾在屋裡過夜過。
這還是林聽瀾第一次這麼晚來到沈忘塵這兒。
身上還帶着冷風味兒,進屋後,林聽瀾并不急着進去,而是将身上的大氅挂好,又站在爐火旁暖了又暖,确定身上再沒一絲涼意,這才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與白栖枝的屋子大相徑庭,因沈忘塵身子敗了後總是畏寒,他的屋裡不僅燃了四五個火爐,還燒了熾盛的地龍,若有人裹着袍子進屋,不一會兒頸上就會熱出一層薄薄的汗。
沈忘塵此刻正倚在床上研讀書本,聽見聲響,頭也不擡,隻将書翻過一頁,輕聲道:“來了?”
他這一聲咬得極為輕柔,但林聽瀾知道,這是他生氣的前兆。
“唰啦——”
書又翻過一頁。
沈忘塵又道:“聽說枝枝大晚上的發熱症了,你方才去看過了麼?她怎麼樣了?”
一時間,林聽瀾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說沒去,估計忘塵早就知道他去過了,這麼回答是騙他,他會生氣。可若是直截了當地說去了,他又怕忘塵會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