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藝喊來的自己科室的小護士已經在門外等着了,苗稚卻遲遲不肯挪動腳步。她現在不光是怕驗血了,她還怕有什麼其他的身體指标也能側面證明自己并非正常人類的身份。
就在短暫的片刻回憶中,苗稚沒能從牟一淼的記憶中調取出任何體檢或者就診的過往,她有理由懷疑,這些常規的檢查一定會有什麼是對她隐藏身份不利的。
斟酌過後,苗稚對方晴藝說:“方醫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說。”
方晴藝剛才吩咐完了小護士,以為苗稚已經跟人去檢查身體了,便坐下整理病志。打字正打得專注呢,突然聽到她以為隻有自己一個人在的房間裡有其他人說話,多少有點吓到了。
方晴藝從小小的震驚中緩過來,轉動椅子面向苗稚,語氣懇切:“賠償的話,等檢查之後再說,我們先看看你有沒有被我撞出問題。你放心,雖然我在這家醫院工作,也不會讓他們動手腳的。”
“不是那個問題。”苗稚急了,同時她也明白,這話要是不明說,方晴藝根本不會往那方面去想。反正頭都開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她湊到了方晴藝耳邊說,“我是人魚化身的。”
方晴藝眼中先是閃過愕然:“啊?你……”還沒讓暴露身份的話出口,她馬上改了說辭,“你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苗稚無視對方的态度,握住了方晴藝的雙手,盡可能地情真意切道:“公主,我可找到你了。”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真誠,苗稚調取了牟一淼還是人魚時候的記憶,加深自己的情緒波動。
在人魚生活的深海沒被污染之前,他們是一個足有上萬尾人魚組成的小國家。方晴藝的父親是他們的國王,她本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牟一淼隻是普通人魚之家的快樂獨生魚,不管是家世還是容貌都跟高貴的公主沒有可比性。
如果不是災難降臨,可能牟一淼這輩子都沒機會跟方晴藝說上話。
嘛現在嚴格意義上講,也不能算是牟一淼和方晴藝在說話,是苗稚在借用她的身體和身份,在跟方晴藝交流。
眼見着方晴藝的神色有些許動搖,苗稚趕緊趁熱打鐵,把她從牟一淼記憶中挖掘出的那些小時候在深海跟父母在一起的愉快生活,聽聞公主随皇帝出遊去湊熱鬧去看的趣事,還有後來海水污染她們不得不背井離鄉的悲劇一股腦全都說給她聽。
促膝長談一直到中午,苗稚成功拿下了方晴藝。
不隻是苗稚在說,方晴藝打開心防之後也吐露了很多心事,比如她對過去自在生活的懷念,剛化成人形時對人類社會的種種不适,到現在她已經可以遊刃有餘地應付各種難題,這期間付出的艱辛,她相信牟一淼是懂的。
苗稚聽着狠狠點頭,實際上心裡想的卻是我好像也不是很懂。
既已知曉了昨天被自己撞倒的人并不是普通人類,方晴藝便放棄了讓她去檢查身體。還給苗稚科普了有哪些項目會暴露她人魚的身份。
驗血其實是安全的,因為化為人形之後她們身體構造其實是跟人類幾乎相同的。但核磁共振不行,核磁産生的電磁波會影響她們的身體,讓他們難以維系人類的身體。如果電磁波足夠強,他們會現出魚尾。
剛開始在醫院實習的時候方晴藝也不知道,有一次深夜她幫忙送一個病人去做核磁共振,等在外面的時候感覺非常難受。後來她又找到機會近距離去體會,發現這東西的确會對她産生非常大的影響。
“我一開始不願意與你相認,你别見外,我隻是擔心你是獵捕組織的人。”
“獵捕組織?”苗稚對這個詞有那麼一點點印象,但不是來自牟一淼的記憶。她記起這是她在寫這本書時取的名字。
“不知什麼時候起,人類發現了我們人魚變成人類的秘密。獵捕組織就是一個抓捕人魚,然後将我們像貨物一樣,賣給那些上層社會的人換取金錢的邪惡組織。”方晴藝說得咬牙切齒,手中的圓珠筆竟被她從中掰斷了。足見她有多痛恨這個組織。
發洩過憤怒過後,方晴藝像個長輩一樣語重心長地叮囑苗稚:“所以你以後也不要這麼冒失自爆身份就跟人相認,知道嗎?”
“知道啦。”苗稚帶着點撒嬌的語氣回道。
正事說完,兩人還聊了些别的。苗稚抱怨食堂的飯不好吃,一周七天每天三頓幾乎頓頓都沒有海鮮。
方晴藝看她說得義憤填膺的,便點了外賣把她留下一起吃午飯。
要說還是有錢人的日子過得舒坦。苗稚這邊夾一筷子烤魚那邊撿一隻油焖大蝦,直吃得食物好像堆在了咽喉再也咽不下去了,才戀戀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方晴藝笑她暴飲暴食,貼心地讓她以後要是想吃海鮮了可以來找她,但每周隻能有一次。
因為她們在醫院這個人多口雜的地方工作,頓頓開小竈就算了,要是讓人發現她們每次開小竈吃的都是魚鮮,普通人可能不會多想,但難保身邊沒有獵捕組織的人。
人魚在人類社會求生,還是要小心謹慎,防人之心不可無。
苗稚打了個飽嗝,笑眯眯點着頭說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