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祖傳秘法甯珩不知,不過這種布料确實從未見過,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并不是布料。
他拿過衣服翻看一番,果然針法走勢是一樣的。
雖然襦裙沒有繡花,但獨特的走線縫制讓他一眼認出,這和母親珍藏的那件衣裙是同一種技藝。
身旁沈流鸢還在滔滔不絕推銷,“這件襦裙我要了,姑娘出價吧。”
沈流鸢一卡殼,沒想到這人這麼痛快,準備的一肚子誇耀的話被堵了回去,一時間她有些茫然。
“不賣嗎?”甯珩問。
“賣賣賣。”沈流鸢瞬間清醒。
沈流鸢颠颠手中沉甸甸的荷包,眼睛直冒光,都說萬事開頭難,實在沒想到第一筆生意能如此輕松。
喜上眉梢連步伐都變得輕快起來,一路小跑幾轉尋到一處偏僻大院,隔着老遠都能聽到裡面兒童的喧鬧。
她推門走進,院子不算小但堆積着很多雜物,可供人行走的道路很窄,一間間窗戶屋門也擁擠逼仄,活像是蜂巢,黑漆漆沒有光亮。
唯一還算空曠的是院裡那顆大槐樹下,支着絲瓜藤,幾隻還沒到工齡的幼蜂圍着槐樹追逐打鬧,看見生人進來停下好奇盯着她看。
“你是誰?”前面一個膽子大的小丫頭問道,她年紀還很小吐字有些不清。
剩下的幾個孩子躲她身後怯生生探頭。
“你們爹娘呢?不在家嗎?”沈流鸢從兜裡掏出幾塊糖分給他們。
小丫頭得了糖,問什麼說什麼,“阿爹阿娘去碼頭上工了。”
側屋門上挂着的破布簾從裡掀開,“别玩了飯做好了,都去端碗給爹娘送飯,這個點……”
一個身材清瘦矮小看着隻有十二三的姑娘端着盆走出來,看到院裡的人一愣。
“小喜……”沈流鸢喊她。
小喜臉耷拉下來,語氣很沖:“你來這幹嘛,你們沈家害我們害得還不夠嗎!”
大廈驟然坍塌,受罪的無疑是底層百姓,沈家被抄了家産,底下受雇的夥計壓了幾個月的工錢都發不出來,拖着一家老小,生計都成了問題。
“你們驕奢淫逸随意揮霍,拿錢不當回事可我們呢,都等着工錢養家糊口!”
“沈家倒了,你們一家還活得好好的,能住能照到太陽的宅子,下面的工人繡娘運氣好的被缺人的繡坊壓低價雇走,其他的都要去幹最哭最累的活,”她指着那群小孩兒,“他們的爹娘哪一個不是如此!”
“阿娘為了養家,跟着去碼頭卸貨,她那是繡花的手哪兒搬得動那麼重的貨,沒兩天手上身上就都是傷……”小喜說着說着語氣都帶着哽咽,“……就這活計還是跟工頭跪着求來的。”
其他人家揭不開鍋賣女兒的多的是,有些為了活着去了窯子。
沈流鸢隻覺心頭肉被鐵鉗擰着,酸疼的厲害。
沈家出事後,底下的工人就都來鬧了,沈橋等人躲着根本不管,是她和娘出面處理的,娘把嫁妝錢都拿出來結工錢,可都貼進去了也不夠。
她們這才知道原來沈家賬簿早就出了問題,工人繡娘的工錢拖了好久。沒辦法她隻能先給她們寫欠條,等有錢還上。
送走了孟子衿從她那裡搜出一些私吞的家産,加上賣襦裙的錢,沈流鸢第一時間就來還工錢。
賭坊的欠款可以拖,但工錢是生計晚不得,她知道孰輕孰重,但她沒想到情況會比她想象的嚴重百倍。
“……我來還錢。”看着一間間昏暗的小屋子,她嗓子緊塞到幾乎是氣聲。
“還錢?當時你們也是這麼說,還不是拖欠……”小喜顯然不相信她的話。
她拿出荷包裡的銀票,“把大家都叫來沈家,我來還錢。”
庭院裡人擠着人,吵吵嚷嚷比廟會還熱鬧。
“——這是欠條,給我結工錢。”
“先讓給我結,我娘等着錢買藥!”
……
“大家别急,排着隊一個個來!别擠别擠!”春燕吆喝着。
效果甚微,人人都怕晚了錢都分完了,争着往前湧。
“啊!”一個繡娘擠到前面,力不及他人,被人群扛倒。
後面人也不知,隻看着最前頭翻賬本的崔婉霜繼續往前擠,眼見着後面的人就要一腳踩在她身上,一個不怎麼寬闊的身前撲到她身上,護住了她的頭。
“唔!”忍痛的悶哼在頭上傳來。
“讓讓、讓讓!有人摔倒了!”劉嬸、春燕扯着嗓門撥開人群。
“沒事吧?”她們把兩人扶起來。
繡娘這才看到護在身上的人。
沈流鸢捂着肩膀,幹淨的衣服上印着鞋印。
她擺擺手示意她沒事,轉身對人群說:“大家不要擠,太危險了,排隊一個個來,我沈流鸢給大家保證,每個人都能結清工錢!”
可能是她的語氣太堅定,讓人不自覺的信任,躁動的人群平息下來,在組織下工錢很快結清。
人們拿到工錢臉上都是喜色,着急想回家。
“且慢。”那個把場面打理的井井有條的女子站出來。
沈流鸢說:“請大家稍停留片刻,今日把大家聚在這裡沈某還有事想和大家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