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親相依為命時租住的筒子樓下的大槐樹下,但更多的時候,她睜開眼睛,看着眼前不知不覺裝修都變得一模一樣的房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以為自己在家裡。
她偶爾會自己悄悄跑回韓國去,她每次回韓國都跟做賊一樣,生怕被人發現。
她當年和YG鬧得太難看,粉絲和親朋好友都視YG為水火怪物,為她義憤填膺,為她楚河漢界,她自己偷偷回頭,總顯得不知羞
恥,自輕自賤。
她在首爾的私人公寓一直都在,這麼多年沒有改變過,她鑽進這個房間裡,關掉所有的通訊方式,就能好好睡一覺。
醒過來,她玩着手機,想,今天是去公司看看呢,還是去朋友們的工作室溜達一下呢,是去做一下皮膚管理呢,還是去鴨鷗亭看
看有沒有最新出的小店子呢?
手機亮起的那瞬間,會有多少條短信蹦出來呢。
手機屏幕遲遲不亮,映出她美麗卻毫無生氣的臉。
她怔怔看着,卻發現自己的發際線出多了幾根白色,不是漂染的那種白色,她已經休息很久沒動頭發了。
江留月忽然發現,原來自己已經開始有白頭發了。
真好笑啊,她才三十三歲耶。
2024年夏天,江留月為自己找好了墓地,韓國的土地是私有制,她買下了那個地方,然後将喬娜的骨灰先遷了進去。
柳天賜再婚了,江留月知道,這個女人以後會和母親一起埋在柳天賜的旁邊。
喬娜怎麼能能受得了這種氣呢?
喬娜遷墳結束那天,江留月坐在新鋪的草皮上,穿着一身素白靠在喬娜的墓碑上,她憋了好幾年的話,總算有了能說的對象。
她一直膽子不大,也一直和喬娜不親。
但直到夜深露重,她都沒有離開。
2024年秋,江留月将自己名下的财産做了整理,該捐的捐,該送的送,她一無所有的去韓國,一無所有的回中國,現在又身無長
物的離開。
她在離開前參加了綜藝,開過了直播,嘗試了很多之前沒嘗試過的東西,她的狀态似乎變得很好,粉絲們都很高興,但因為她經
常回韓國,也會嘀嘀咕咕“明月怎麼又往韓國跑”“好好好,韓國都是有誰在啊”“别心軟啊明月啊忘記他們是怎麼對你的了
嗎”。
江留月卻不再看社媒了,她忙着布置自己的墓園,她在那裡撒了很多的花種,然後找靠得住的信托機構付錢找律師監督花農們的
工作。
那是一片綠色的草地。
當風吹過去,就是白鲸自由自在的海洋。
江留月覺得,自己已經把能做的,該做的,都做完了,安排好了。
權志龍到底在憤怒什麼?
她真切的感到了迷茫。
她的這種迷茫,激怒了權志龍。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吼了起來:“我問你怎麼能這樣對自己……你瘋了嗎?你是不是瘋了,得好好生活啊,得活下去啊,
人是要活下去才有希望的,活下去才有人愛的……塔伊啊!!!”
權志龍的眼淚滾了下來,他嗓子都啞了:“這不是你對我說的話嗎?”
在那些人請願讓我去死的時候。
那些人讓我自殺,讓我去切斷自己四肢的時候。
在我陷入沮喪、絕望的時候,不是你緊緊地抱着我,哭着說不要死,哭着說不要放棄,哭着說這些話,将我從深淵裡拉出來的
嗎?
為什麼自己說的話也能忘記呢?
“……我說過啊。”
江留月其實不太想的起來了,她見權志龍情緒激動,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
“但,哥你那麼生氣幹什麼。”
“你也說過,你不會管我了,為什麼現在還那麼生氣。”
權志龍愣了一下、
江留月用認真的眼神看着他。
她倒也沒有生氣,或者傷心,隻是不解的看着他。
“哥你自己說的,真的忘記了嗎?”
權志龍一下子噎住了。
他想說,他絕對沒說過。
但很快,他又無法說謊的,哽住了。
他說過。
但,但那隻是氣話啊。
他隻是說句氣話罷了。
隻是因為生氣啊。
因為說要分手,因為說要離開他,江留月哭着說不要他管,哭着說不要他幹涉自己的事業,自己也很冤枉啊,那個文藝片導演就
是有問題,之前女藝人在他那出事好幾次了,他怎麼可能放自己的小孩去接觸那種狗雜種啊。
所以理直氣壯的吵起來了,傷人的話語,脫口而出了。
“我就不該管你,不該認識你,早知道這樣的話,我為什麼要和你扯上關系?!”權志龍眼睛通紅,胸口翻湧着的嫉妒、憤怒、
絕望,即将失去的恐懼,感覺自己被蔑視,即将被抛棄的羞辱湧上心頭:“你以為你是誰呢?塔伊啊……?你那麼讨厭自己現在
的人生的話,當初就不該走我給你選的路不是嗎?”
“那樣的話你也不用現在在我面前哭着來控訴我,塔伊,你也許是結婚了,上大學了,回中國了,孩子的話也許會有一兩個……
這樣的人生是你想要的嗎?好啊,那你去過這樣的人生好了,那麼後悔的話,你就去過那樣的人生啊!去結婚,去生幾個孩子,
當初你為什麼還要從這樣的人生逃跑,不幹脆聽你媽媽的話去嫁一個有錢人呢?”
“那我們不就沒有關系了嗎?不管是你的人生也好,事業好,都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你這個人啊……是笑着好好活,還是哭着過
不好自己的人生,又或者幹脆死了,我不會掉一滴眼淚,也不會為你眨一下眼睛。”
“這就是你本來的人生。”
權志龍的情緒越來越激烈,說話的語氣反而越來越平靜,他怨恨這樣随意玩弄自己心的江留月,也恥辱于這樣被玩弄的自己,他
倍感羞辱,所以用刻薄的語言,一字一句的碾碎他原本軟弱的心。
“你原來……也不是應該和我扯上什麼關系的人。”
“我從一開始就不該管你。”
“這就是我的錯。”
權志龍盯着江留月的臉,那張他又愛又恨的美麗的臉龐,那雙總是帶着朦胧的霧氣的雙眼,他其實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大概
是從心髒某個角落裡,擠出來那麼一句話:
“現在也不算晚,能和你分開,真是算我運氣好。”
江留月怔怔的看着他。
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權志龍一下子就後悔了。
他知道自己話說得太重了。
但他卻抿着嘴,一言不發,梗着脖子,站在那。
憑什麼他要先道歉。
是這小孩不懂事的。
她就是被嬌慣得太厲害了。
不就是拿捏他一定會低聲下氣做低伏小嗎?
憑什麼要他低頭。
她總得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好的人,什麼樣了不起的人,付出了多少吧。
權志龍心想,低着頭,卻看到江留月的眼淚把地毯都打濕了。
他咬着嘴唇,心裡很焦躁的同時,又微妙的産生一種得意。
再過幾分鐘。
就道歉。
他這麼想的時候。
江留月抹了一把臉,後退兩步,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
“不、不是這樣……”
權志龍臉色慘白,他下意識的嗫嚅着:“我隻是……”
我隻是……
我隻是不甘心自己那麼愛你,你卻不能明白。
我隻是恨你不懂我,不夠愛我。
我不是恨你。
我怎麼會恨你呢。
“沒關系。”
江留月卻笑了笑,她看起來真的很平靜。
“怎麼了,志龍哥。”
“跟我說一聲‘對不起’就那麼難嗎?”
“沒關系。”
她垂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雙眼。
她輕輕地說道:
“我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