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周群轉身一甩珠簾,出去了。
任時闌放下手,坐回床上。
爪子踩在地磚的輕響,阿拉斯加颠兒颠兒小心地走進來,湊到任時闌身邊。
宿主,你沒事兒吧。
跟任時闌思維相連的系統自然能感知他的情緒波動,但系統無法理解複雜的人類感情。
任時闌心中苦笑了一下:sorry喽,沒按照劇情來,還把任務目标惹毛了。
阿拉斯加猶豫了一下,拿腦袋蹭了一下任時闌的手:沒關系,我不是黃世仁,你把病養好了再做任務吧。
它在任時闌腿邊趴下來,搖了搖尾巴。
任時闌笑了,猛揉了一把它的狗頭:你還知道黃世仁呢!
傍晚。蓮洲正在讓侍女們預備擺飯,就看見周群,忙欠身道:“少主。”
她松了口氣,本以為早上吵了那麼一架,少主不會回來了呢。
蓮洲跟着周群走到北苑内門,遠遠的,就看見任時闌跟陳長約,一大一小埋頭蹲在台階下面。
任時闌:“找到了嗎?……是不是這個?不對,應該就在這附近……”
陳長約很認真的拿着樹枝在矮樹的草叢裡撥來撥去。圍廊上,琥珀懶洋洋地趴着,看着下面兩個愚蠢的人類。
周群走到近前,任時闌才有所發覺,回頭一看,露出晦氣的表情。
他起身要回廂房裡去,奈何蹲太久了,一下子大腦回血不足,踉跄了一下,被一隻有力的手扶住。
任時闌的視野恢複清晰,看到伸手的周群,登時把手臂抽出,身子往旁邊一閃。
“……”
蓮州看着這尴尬僵持的氣氛,連忙上前笑道:“前廳已經擺上飯了。少君、少主還有小郎君請往廳上用飯吧。”
前廳。任時闌右手邊坐着陳長約,對面坐着周群。
兩人雖然一桌吃飯,也不曾說一句話。一旁的下人們也被這氛圍影響,伺候得愈發小心。
蓮洲端上一盤紅燒醋魚,一盅玉棗白鳳烏雞湯,任時闌聞到那香味,頓時來了精神。
蓮州道:“少君說想吃後山的桂花鲈,這是廚房特意做的,您嘗嘗合不合口味。”
說着揭開盅蓋給任時闌盛了一碗,任時闌喝了一口,燙得直哈氣。蓮州忙笑道:“慢些。”
任時闌又夾了一筷子魚,那種久違的油潤鮮美的香氣,瞬間寬慰了他的神經。
加上中午吃飽飯後睡了一覺,精神有所恢複,下午醒來又看見陳長約,陪小孩玩了一會兒。此時此刻,他胸中那股郁結之氣終于平複了許多。
梨花木桌上跳上來一隻黑臉貓,走過來蹲坐在他手邊,看着盤子裡的魚。
任時闌露出笑容道:“想吃?”
他夾了一筷子魚肉,吹了吹熱氣,架勢要喂它。
琥珀剛要探頭,他反手又送進自己嘴裡。
“……”
任時闌:“哈哈哈哈哈!……哎别走啊,這外面的油你不能吃,我給你剝一剝……”
白天魚肉吃多了,到了半夜口幹舌燥。
任時闌摸索着爬起來,覺得有點兒冷,又從被子上抽了件衣裳披上。
腳剛沾地,就聽見簾響微風動,地下人影移動。
擡起頭,隻見周群一手擡起珠簾,紫绀錦袍外罩的輕紗,在月光下猶如煙霧,更襯得他面容英俊朦胧。
即便此刻任時闌依舊覺得心堵,可是對方偏偏就長了一副最對他胃口的模樣。
周群道:“下來做什麼?”
任時闌說:“……渴了。”
周群便進來,走到桌邊倒了碗茶,又将旁邊立柱上的八角珠燈取了下來,一手擎着燈,将茶碗遞給任時闌。
周群端茶碗的手在半空停了兩秒,任時闌還是接了過來——心堵歸心堵,不能苛待了自己。
他喝了一口,茶水是用火符溫着的,茶葉還留有靈氣,溫熱沁香。
于是一口氣整碗喝完,隻覺得甘甜。
周群就又給他倒了一碗。喝完了,任時闌盤坐在床上,看周群還沒有要走的意思。
周群頓了一下,道:“這兩日好些了?”
任時闌不接話,挑起了眉。——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還以為早上沖這人發一頓火,不說被趕出去,起碼要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了呢。
周群便将珠燈放在一邊,躬身——
任時闌下意識往後一躲,幹嘛,要動手啊?
但周群隻是坐在床邊,抓住了任時闌的手腕探脈。
他檢查着任時闌的脈象,眉頭輕皺了一下,松開手道:“……發落下人,是因為我也沒想到他們做事如此怠慢。”
任時闌笑了起來:“你豈止是沒想到,你是壓根就沒想起過吧?”
“……”周群沉默了。
任時闌看着周群垂下的眉眼,那上揚的眼尾與眉峰,平日是十分的俊美淩厲,此時卻在窗外月色之下,多了絲茸茸的光澤感,竟然顯得溫柔。
當然也可能是任時闌的錯覺。
高高在上的仙宗魁首,能夠做到這份上,也許已經算足夠的放下身段。
但任時闌想的不是這個,他想的是……上輩子的事。
他曾經有一次連續加班一星期、感染病毒發燒到近四十度。躺在出租屋裡半死不活的時候,他很希望有個人給自己倒杯水喝。
甚至不用倒水,就坐在那裡,陪着自己就好。
任時闌忽然說:“算了。”
周群擡眼看他,有些弄不明白他的反應。
任時闌攤手笑道:“反正你本來也隻将我看作假道侶不是?咱們各退一步,不糾結了。”
周群皺着的眉并沒有松開,任時闌卻不管那麼多。
“睡覺睡覺。”任時闌拉起被子,靠床頭躺下,心緒已經重歸平靜。
周群還在原地,似乎沒想到話題就這麼結束了。任時闌扭過頭,沖他露出壞笑道:“幹嘛,你要跟我一起睡?”
周群看了他幾秒,才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又聽見任時闌喊他:“周群。”
周群回過頭,隻見任時闌臉挨着床帳邊,看着他說:“你就那麼喜歡江廣玉嗎?”
青年的眼睛裡溶進了月色,亮盈盈的。
“不能換一個人喜歡嗎?”